悠扬的梆子声从街上传来,月亮躲在了云层里,麟州城自白日里的喧嚣中难得脱身,宁静的睡去。
忧郁的光透过一家酒馆的门投射在街道上,几个醉鬼踉踉跄跄的门里出来,沿着长街走去。
少顷,一个带着高帽,掌柜的模样的人火急火燎的追出来,但见醉汉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破口大骂,“一群混蛋,躲那个老鼠洞里去了,还没给钱呢!”
冲着某个方向,掌柜的矗立良久,随即返回屋中。
大厅里四处空荡荡的桌椅,预示着酒馆即将打样,伙计正用抹布擦拭着桌子,掌柜的余怒未消,瞪了一眼伙计,但没说什么,他的视线被角落里的两个人吸引了过去。
他们俩穿着青色的长衫,竹子编的斗笠放在桌角上,剑依靠着桌子腿。其中一个模样俊俏的,皮肤白皙的小生,穿了双破了洞草鞋,脚趾从中露出来,他却不以为然,无伤大雅的从桌下伸出来。
掌柜的刚做了一场吃白饭的坑人买卖,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他觉得这俩人不像是有钱的样子,于是转身回到柜台,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但他们毫不知情。
“田师兄。”少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接着说,“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呢?”
“大约两天吧,等掌门的消息。”田守义端着酒杯,举止不定,相对而言,他更喜欢店里的烧鸡,于是,他放下酒杯,撕下一条鸡腿,吃了起来。
“然后呢?”少杰也撕了一条鸡腿,他的模样像师兄那样,大口的咀嚼,“我们去哪?”
“你总是这么多问题。”田守义把骨头扔在桌子上,他说,“你该担心的是会被鸡骨头卡到了嗓子眼。”
咳咳咳,少杰咳嗽了几声,真的被鸡骨头卡到了嗓子,他急忙吃了一块馒头,等把鸡骨头咽下去了,他才轻松地说,“师兄,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呐。”接着,他话锋一转说,“但,可真不是师弟问题多。这次事件,非同小可,江湖上十二大赫赫有名的门派都参与其中,我们要挣得头筹,可不容易。”
“重在参与。”田守义呵呵一笑,“师门让咱们两个下山,无非是充个脸面,免得其他十一个门派背后说闲言碎语,说我们在这事情上,没个大门派样儿。”
“大门派?”少杰噗嗤笑出了声,他自我贬低道:“那个说我们是大门派?那是三十年前的了事情了吧?”
田守义哼了哼,“至少,我们现在也还挂着天门山的招牌,别那么看不起自己。”
“对呀。”少杰说。
“一惊一乍的,哪里对了?”
“无论怎么样,这次都是重振门楣的好机会,我们得加把劲,给他们看看,天门之上,华剑依然!”
田守义尴尬的望着一脸憧憬的少杰,很难一盆凉水浇下去,他说,“天门之上,华剑依然,就靠你了。”
“不不不!”少杰晃动着两个臂膀,“师兄才是未来掌门的继承人。”
“那好,我该去梦里当掌门了。”说完,田守义冲着掌柜的挥挥手,’“掌柜的,嘛呢,有客房吗?”
此刻,掌柜的已经换个姿势,翻看起账目来。
自从陆家灭门惨案发生以来,搞得麟州城人心惶惶,这段时间,晚间喝酒的人少了大半,收入比不得从前。尤其是,陆家新主人宴请群雄,在这里赊了几十坛酒,见不得还了,掌柜的不禁愁容满面。
“客官,有什么吩咐?”伙计跑过去服务,他说,“掌柜的正在忙着理账。”
“哦。”田守义低头翻着内衣,拿出几枚碎银子,他问,“住店,有上等客房吗?”
“呀”伙计搔搔头,笑道:“真不巧,上房满了。”
“中等的呢?”少杰问。
“没有中等的。”伙计挺着胸脯说,“我们都是上等客房。”
少杰失落收起斗笠和剑,说,“师兄,那没办法了,我们得去下一家。”
“慢走。”伙计收了钱,挥手道别,等他们走了,关好了门,回到大厅,等待的却是一张冷脸。
掌柜的抱着账目,正不悦的看着伙计,他一脸无知,送上去银子,“掌柜的,咋回事?这是那两位客官的钱!”
“怎么没有上等客房?”掌柜说。
“你说什么?”伙计微微一愣,他问,“客房不是住满了吗?”说完,他向楼上瞅了一眼,酒馆一共二十间客房,几乎两天之内都住满武林人士了,他是店里唯一
的伙计,鞍前马后的服侍这些江湖大佬,怎么会不清楚?
“把我的房间倒给他们不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掌柜的只是骂了一句,“猪脑子,有钱不赚?”
田守义,冯少杰两个人牵着马走在街上,麟州虽大,但他们不熟,所以要找客栈并不算容易,即便找到了,客栈也满员了,他们只得走街串巷,一直找下去。
“麟州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外人?”冯少杰边走边问,他郁郁寡欢的心情,此刻正写在脸上,偏巧今晚的月亮似一把弯刀,不够光亮,田守义看不见他的烦闷。
“不能说都为了那事而来,可也差不多。”田守义说。
“十二门派,哪有这么多人?”
“想得美。”田守义打了一个呵欠,“你问题真多,动动脑子好嘛,你这样,天门山上,华剑可不一定能依然了。”
冯少杰嘟嘟嘴道,“我哪没有动脑子,我唯一想到的就是,那件事暴露了。”
“对咯!”田守义又打了一呵欠,他说,“整个江湖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安波涌动,这就好比,我现在的困倦,由来已久,难得找到客栈倒下就去,所以早晚会爆发的。”
“神来的比喻。”冯少杰暗叹道,“田师兄,不愧是田师兄,啰嗦都这么富有哲理。”说完,他便扭头转向一条巷子里,顿时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听到了一些窸窣的声音,仿佛有几十个人在巷子里蹑手蹑脚的走动。
田守义摸着剑鞘,他说,“别搞得紧张兮兮的。”然后,他把剑拔出了一截。
冯少杰非常好奇,他抱着剑,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漆黑的巷子,他说,“麟州城,真热闹。”
陆谦玉躺在床榻上,眼睛睁的最大,借助一缕幽暗的月光,他看见微风抚动床纱,蜘蛛在棚角结网,窗户纸上印着几只昆虫的影子。
毫无疑问,他是失眠了。他做了一个梦,小楼站在闺房前,含笑向他招手,他走了过去,正在这时,一把刀从后面插入了小楼的心脏,她倒在了血泊中,陆谦玉就被吓醒了,不觉得流了一身的冷汗,所以他很渴,翻身下床去找水,随便,他也想把棚角的蜘蛛处理掉。
然而,这时窗棂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个猴子的黑影蹲在窗台上,等发现那是一只没有尾巴的猴子时,吓得陆谦玉抽身取剑。
“谦玉,别紧张!”猴子从窗户上跳到房间里,用的是浪流的口气,他说,“孤寒快收起来。”
“装神弄鬼,什么毛病?”陆谦玉放下剑,没好气的说,“有门不走,恶习难改。怕看家的本事生疏了?”
对于陆谦玉的讥讽,浪流不以为然,发出爽朗的笑声,他说,“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接着,他坐下来,掏出火折子,点了火,屋子里亮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