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枫卿童道:“可以对弈一局吗?”
方祜抬头看了一眼,轻声道:
“可以,不过鄙人的规矩有些混账。”
枫卿童坐直身体,道:
“先生请说。”
方祜则没有这么大反应,依旧随性跪坐,慢慢收着棋盘棋子:
“无论胜负,一局三文钱。”
枫卿童将九文大钱排列在棋盘边上,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只是枫卿童特意将铜钱放在了棋盘之下,他的心中,始终对下棋有敬意,这也是受自己师父的影响。
方祜没有那么多讲究,随意把钱扒拉到手里,颠了颠,放到了破烂长袍的衣兜里。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还是礼貌性地向着枫卿童笑笑:
“西门公子,可以对弈三局。”
清出棋盘,枫卿童正襟危坐,方祜也微微坐起,但其实这宽袍中年人还是一副疲懒的精气神。
第一局,枫卿童一言不发,方祜便也没什么必要开口。两人闷头下棋,落子速度都中规中矩,棋盘之上,形式很快陷入僵局。
于是两人都多了些长考的,双方互有神仙手,有来有往。胶着一番之后,第一局以枫卿童小胜结束。
枫卿童笑笑,开口道:
“方先生好棋艺,再来一局?”
方祜点点头,似乎有些输棋的懊恼,但枫卿童能感觉到,面前之人心神分明没多大波动。中年人笑笑:
“公子交过钱了,就算全输,自然也是要下完的。”
枫卿童身上气势陡然一变,眼睛微微眯起:
“好。”
经过第一局,枫卿童基本能感觉到方祜的棋力,确实只是能在县城拔尖,仅此而已。
但真的仅此而已吗?
这一次,枫卿童不再陪着方祜周旋,直接拿出了九分棋力,落子如飞,毫不停留。
方祜脸色不断变换,显然是被面前戴着面具的年轻人所惊艳。内心深处,方祜并不是惊异于年轻人的棋力,而是惊异于,自己在第一局中丝毫没有看出“西门不惑”在隐藏棋力。第一局酣战,二人难舍难分,年轻人的隐藏简直完美,没有丝毫破绽。
一局又结束,这一局结束得极快,从一开始就毫无悬念。方祜望向年轻人得眼睛,面具之下,那双眼睛同样直直盯着他得眼睛。方祜不似先前平和,神色已经有些冷漠下来。并不是他方祜输不起,只是这种戏耍别人的德性让方祜有些反感。
但他很快调整回情绪——他人怎么样,与他方祜有半文钱关系?
“第三局吧。”
方祜想起什么,抬起头,有些自嘲道:
“公子这种棋力,还想要和方祜下这第三局吗?”
枫卿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像是随意问道:
“方先生觉得,不惑的棋艺
与那年轻棋侍诏孙澈相比,谁高谁低呢?”
方祜愣了愣,摇摇头还是带着笑意:
“公子和那位大人棋艺都在方祜之上,要我如何评判?大概一般厉害?”
枫卿童哈哈大笑,反问道:
“真的吗?”
枫卿童单手撑在棋盘上,欺身向前,逼视着方祜的眼睛:
“我却不这么觉得。”
也不知道枫卿童是不觉得两人一般厉害,还是不觉得方祜棋力在两人之下……
方祜依旧纹丝不动,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嘴角轻轻勾起,调侃道:
“不惑公子,您这是来者不善啊?”
“公子要听实话?”
枫卿童坐回自己的位置:“那是当然。”
方祜淡然道:“棋艺高低不知道,棋品上,窃以为,怕是公子差一些。那孙澈可没有隐藏实力,逗我一个瘸子玩的心思。人家虽然也倨傲,好歹给了我方祜一个痛快,一局就杀得我丢盔弃甲,干净利落。公子倒好,这一局一局钝刀子剁肉,下完我方祜怕是得有不小的心理阴影。”
枫卿童没管那么多,慢慢收回棋子:
“开始第三局吧……说不定第三局下完,方先生会好受些。”
“但愿吧。”方祜显然没有当真,难不成又隐藏实力输给他?第三局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他已经确定,对面年轻人绝对来者不善。只是方祜想不明白,这年轻人是谁的人,来找他一个废人干嘛?
第三局慢慢展开,双方落子。
方祜落子依旧不快不慢,似乎是因为心态随性了些,棋力又有退步,显然是没有好好下。
枫卿童则机械一般,随意落子。
第三局明明与第一局相似,甚至比第一局还少了些火药味,双方进水不犯河水,平平淡淡,连胶着一词都用不上。但方祜得眉头却越锁越紧,中年人本就沧桑得额头上现出一个川子。似乎是动过刀的原因,做出太大表情之后,方祜脸上能明显看出一些划痕。据雷正则说,当时救下方祜时他已经面目全非,现在的方祜可能彻底换了一张脸。
依旧很难看出胜负,枫卿童落子越来越无理,年轻人根本不是为了赢,而是在棋盘上摆出某个固定的残局。没错,他是在“摆棋”,而不是在“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