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兵院有百人,朽木换成坚盾,树叶变成利箭,何愁武道意境!”老人起势之后,衰老之色被风发意气遮盖,当门直立的他恍如一尊门神,那里看似最薄弱的地方,正是兵院锋芒所聚,哪怕是不懂望势的人,也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种锋芒毕露的压迫。
“院中一叶一木,皆是师父心机所寄,要起这般大势,最少须月余时间,仅仅为了对付意境武者,花费如此精力,值得吗?去除了武道之后,我兵院又剩下什么?”洛月轩不为所动,反问老人。“如今武道就是坚盾,就是利刃,你还要从何处寻求兵院将来?”周围势都是老人布置,入意武者不能从中取得丝毫助力,与普通武者没有区别,只需常人手持硬弓利箭,也能轻易地射杀老人布置的势镇压之下的意境,这就是兵院克制武道的信心来源,如今正在接受兵院最后一位弟子的质疑。
老人被问得一愣,洛月轩接着道:“我在此,就是兵院,我不在,就是武道。”踏前一步,“武道称道,因为它能容异,兵院百年衰败,不止因为张直,更是因为不容异,更是因为无用!”
“逆徒!”弟子话语之中的连续刺激,令老人怒发冲冠,一头稀拉白发挣脱了绑布的束缚,根根蓬起显示着他话语里的怒气:“兵院百年传承,岂是你短短几年见闻可以颠覆的!”
“从兵院只为克制武道就注定了它的成就低于武!”洛月轩手中木棍随着话语一起扔出,直挺挺地刺向老人,若把老人当成是木柴城墙的门户,洛月轩那一根短短的木棍所携带的势就如同百名力士扛起冲锋的破城锤,一往无前的气势化作实质,在木棍前方凝聚出厚重的锲头,目标直指老人守卫的大门。“兵院知彼知己,我们不过是被皇院蒙蔽了眼睛的家犬,将他们对逍遥界的控制欲当成我们追求的平和安稳!”
兵院调势,武者借力,两种能力在洛月轩身上合二为一,作为他力量的承载物,木棍上汇集的冲击力就是一座小山也抵挡不住,院中雄势积累百年,也是非凡,哪怕洛月轩借着言语令老人方寸大乱不能及时调动院中之势,去势汹汹的木棍撞到两堵木柴堆之间就被挡了下来,不可听闻的波动因为这一撞出现在木棍与柴堆之间,却被这座破旧的院子禁锢,凝聚在空中不能外传,好似空气之中多了一圈圈竖起的涟漪,涟漪将院内一切动静阻拦消化,不漏一滴。老人也随之清醒,空中起舞的落叶听他心机调动,纷纷朝着洛月轩站立的地方射过来。
就在树叶动作的时候,兵院之中,出现了数十个洛月轩的虚影,那些虚影站在柴堆边上,或三或两,将高堆的木柴推到,原本稳如城墙的势顿时因为承载之物倒塌瞬间萎靡,空中的木棍刺破那堵不可见的气势之墙再次迅速前进,树叶距离洛月轩尚远,木棍已经到了老人身前,撞在老人手持的木棍之上,将之齐腰撞断,作为号令院中气势的信物,木棍一断,院中气势散乱,树叶失去支持,无力往地上飘落。
四散的木柴,飘落的树叶,院中的衰败,比洛月轩进来时候又多了一层。
“兵院之势,有我在内。师父,你不仅不知道彼,连己也未曾看清。”散落的树叶之中,洛月轩缓步前行,走到老人身边,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扶稳,带到旁边的木墩上坐下,“兵院将来,也有我在内。”
老人紧握半截断棍不放的手听到最后一句时候,彻底松开,木棍落地。
洛月轩决然起身往外走去,身躯比起进来时候好像更加矮小,落足的力道却愈发沉重,仿佛宽大的肩上承载的东西多出了许多。
老人明白,兵院被张直掐断了气,被凌鼎山压断了骨,如今撑起这副残败躯体的筋,也被洛月轩抽得一干二净,兵院从此就真是一间柴房了。
“等等!”说出这两个字的老人却像是放下了多年的重担,语气也清亮不少。
洛月轩回头,在他记忆之中,师父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将柴堆回去!”老人怒目瞪着他,眼神之中那股独属于老人的淡然与再次对世间万物感到新鲜的璀璨目光,远比刚才一座兵院的雄势更为有力,令已经明确了本心的洛月轩无法反抗,乖乖回到院中收拾两人打斗留下的烂摊。
兵院守护的东西,在老人身上慢慢显现。
“你这次来的目的是皇院吗?”洛月轩收拾完的时候,老人从屋里端出凉开水递给他之后随口问了一句。
洛月轩接过装
水的碗,回答道:“是,皇院在数年前获得了一些不属于逍遥界的东西,正是从我说的比武道更乱的存在那里得到的。”凉水下肚,却助长了他胸口的火气,他沉声道:“因为此事,耀日城中死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死,不会武功的人!”
“耀日城主知道你和兵院的关系吗?他就敢让你一人回来这里?”老人知道此事不能深究,否则洛月轩会因为怒火失去理智的判断,又提起了心中另一个疑问分散他的注意。
洛月轩摇头道:“我没有提起,他也没有问过,耀日城主不是普通人,他应该看得出来,昕氏一脉能将耀日城牢牢掌控,只靠武力是做不到的,他们远比我们兵院想象里要强大。”然后他抬头看着老人道:“张照玉是心甘情愿呆在耀日城的,他在死前都为耀日城谋划百年大计。”
就这一句,老人原本对耀日城的印象就被彻底推翻,张照玉向来以他的父亲张直作为楷模,若是耀日城对逍遥界有害,他不会真心实意留下。
“如今皇院对兵院并不看重,除开兵院已经衰败的原因,更多的是他们找到了兵院的替代,他们手里有其他克制武者的方法,你此行要小心才是。”老人开口提醒道。
洛月轩喝完碗中凉白开,放碗到老人手中:“我喝了二十年这里的水,该让他们知道,兵院的凉水养不出好对付的人。”想了一下,他开口问道:“师父,此行我一旦暴露,兵院就算彻底与他们断绝关系了,你还要留下吗?”
老人哈哈一笑,指着院中道:“我现在就是个劈柴的老头,兵院他们可以不要,柴房总得要一间吧?”看他犹有话要说,老人道:“放心吧,放下了肩上担子,我还能多活几年,他们要是真阻拦你我,我就随你搬到明州去。”
洛月轩听过之后,才安心离开兵院。老人望着兵院最后一位弟子离去,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要卸下兵院这只臂膀,总要留下个让他们记得痛的老疤,我这过时的老旧之躯最合适不过。”
武院经历着师徒之间不漏声息的信念对决时候,文院的情况却与之相反,高长令安静的等待前面与先生交谈的同窗。
高长令的先生卢平年当五十时候就被尊为文首,如今已在文首的位子上稳稳当当坐了六年,所开“轻学简字”之源更是被称为后世文道大盛基石,卢先生主张取消繁文缛节,一切从简,又不著文章,有关他的言论多是在他门下听课的学生口口传出,得文首之称后便少读书,说过“前半生读古事,后半生学今人。”他学今人的主要方式就是通过他的学生获得新颖的知识,平常上课是学生听他讲,课后却是他听学生们高谈阔论,偶有言语涉入,也是直点众人言谈的中心,令人豁然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