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却觉得那声音穿透了万古,一丝熟悉感传上心头,他不由得道:“回来了。”
老婆婆笑着招呼赵靖过去,从身后掏出一捧杏子饼,递给他:“公子最爱吃杏果,但是公子来的不是时候,就吃些杏子饼吧!”
赵靖接过来,拿了一个杏子饼放入口中,松软浓香,入口即化,让人回味无穷。
“好吃!”
老婆婆将双手合起,放在膝盖上,也只是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也许是回到了家的缘故,老渔翁的话也多了起来,他指着这颗参天杏树道:“这颗杏树,从我记事起,便是这个模样了。村子因之得名杏花村,一村的人,也指着它吃,春天捡杏花,夏天捡生涩的杏果,都用来酿酒,便能给村子里带来很大一笔收支。到了秋天,成熟的杏子更是美味,可舍不得卖给外人了。吃不了的,便用来做杏子饼,还能存上好久。”
“村子里的人并不多,有这些,也就够了。这棵杏树,说是杏花村的守护神也不为过。”
赵靖点点头,老渔翁的葫芦里,便有杏花酒,他喝过,确实不错。
老渔翁又说道:“树下坐着的杏花婆婆,在我记忆中就没变过,连名字也是从前辈们口里听说的。杏花婆婆对谁都很好,最喜欢做杏子饼,然后拿给后生们吃,在杏花村里长大的孩子,都是吃着这杏子饼长大的。成年之后,也用这杏子饼来赚钱养家,对此杏花婆婆也不在意。可惜啊,婆婆年纪大了,脑子也出了问题,如果她说了什么,你别在意。”
赵靖顿时脸色尴尬,随着老渔翁走了。半晌之后,赵靖又回过头来,发现杏花婆婆也在看着他,还是一脸笑意,他心中想着老渔翁之前所说的话,也不知是对是错,因为他分明从杏花婆婆的眼里,看到了那真挚的情感。
但是,他不曾见过杏花婆婆呀!
赵靖甩了甩头,追上了老渔翁的步伐。村子里的人见来了新面孔,也纷纷张望过来,见老渔翁在一旁,也就不多说什么。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见了老渔翁之后,问道:“老石,又去打鱼了?”
老渔翁停下脚步,笑着道:“是呀!”
“打了多少?”
“不多,五条!”
“那也不少了,看来,那鱼鹰也通人性,还知道嘴下留情!”
老头们一阵哄笑。
老石总爱出去打鱼,总带着鱼鹰,但却不像别人一样,给鱼鹰脖子上下套子,所以老石打到的鱼,基本都下了鹰肚,老头们总爱用这个来笑话他,说他的鱼鹰比他活的还自在。
老石也只是笑。
那老头指着赵靖道:“这是哪家的俊后生?”
老石道:“读书人!”
“你亲戚?”
“不是!”
“那你得意个鬼!”
老头们又笑了起来。
老石笑笑不说话,便带着赵靖离开了。
当走过一家破败院子时,老石道:“你别看杏花村如今没落成这样,早些年,也是出过有钱人的。百年前,这家,当时在方圆百里之内,都算是首富,可惜儿子做了和尚,便没落下去了。”
“也许是做了和尚之后,不染凡尘,六根清净,百年过后,那人竟还没死,前些年,又回到了杏花村,带走了一个后生。还有这家,本是个富裕的,只是家里遭了难,一家人除了一个小闺女被抱走之外,都死了。”
说到这里,老石似乎非常感慨:“那是个顶可爱的闺女,也不嫌弃咱,咱还抱过她呢。”
赵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来到一座竹屋之前时,老石停了下来,说道:“到了。”
便领着赵靖走了进去。
竹屋之内,有竹桌,竹椅,竹凳,竹杯,竹碗,老石似乎非常喜欢竹子,连屋外都有一小片竹林。
赵靖打量着说道:“我先生说过,竹子是万物中最有气节的东西,笑傲冬雪,清雅脱俗,还不盛气凌人。”
老石却是摆摆手说道:“我一个糟老头子哪里懂这么多,我之所以喜欢竹子,也只是觉得竹笋极好,看着它们一茬一茬的窜出来,仿佛时间都能重来一般。更重要的是,竹笋好吃。”
赵靖也不觉尴尬,说道:“竹笋是好吃。”
“可惜现在过了竹笋冒头的时节,要不然倒是可以让你尝尝。不过,我还存有一些竹笋干,虽然没有那股子鲜味,但也能吃。”说着便找来竹笋干,用水焖在锅里。
赵靖也不闲着,生火,烧水,又洗了一些竹子做的碗筷。
老石问他:“会杀鱼吗?”
赵靖点点头,从鱼篓里取出一条鱼,拿来菜刀,从去鳞片,到划开鱼肚子,取内脏,去鱼鳃,一气呵成。
老石点点头,又让赵靖杀了一条。
自己拿来稻米,煮了饭。
又取了些酸菜出来,把鱼肉切成片,鱼骨剁成块,腌制之后,下锅用大火炸到金黄,加入酸菜、水、盐、醋、姜,又加了花椒提味儿,出锅后又撒上蒜蓉,一道鲜美的酸菜鱼便做好了。
赵靖将酸菜鱼端上桌,直咽口水。
这时候,竹笋干也发好了,老石也不知从哪儿招来的猪肉条,切了一些瘦肉,先用猪油将辣椒炸香,再把肉倒进滚烫的油中,放入竹笋干、姜、盐、大蒜,又是一道美味。
这顿饭,赵靖吃的极为畅快。
老石看着赵靖笑道:“我不愿意跟你们读书人打交道,不过,你还算对我的脾性。”
赵靖说道:“老伯对读书人有偏见?”
老石点点头,眼中浮现出追忆之色,咂了咂嘴,他说道:“你别看老石我现在这个样子,早些年间,咱也算是村里的俊小伙,还有旁村的媒人来提亲哩!可那时候咱憨厚,就稀罕村里最美的姑娘,可她喜欢村子里那个读书人,还有了婚约。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那叫什么来着?”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对,就是这个理!如果他们真走到一起也好,可恨的是那家伙,要了人家姑娘的身子,等当了官,就不认账了,还和别的姑娘成了亲。那姑娘想不开,一头扎进了村口那条河里,等打捞上来,就成了一具尸体了。那姑娘跳河的前一天,咱还去找过她,劝她看开一点,当时她的精神还挺好,还给了我这个。”说着,老石从怀里掏出一个秀气的荷包。
老石对自己的穿着并不上心,但对这个荷包,却很是珍惜,麻布包了一层又一层。
赵靖本不想打击他,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也许那位姑娘给你这个,没别的意思,算是当作你安慰她的答谢。又或者,她给你这个,只是觉得要给的那个人既然都不在了,那就给谁都无妨了。大概,是你多想了。”
“或许吧!但她既然给了咱这个,咱就当她是咱老石的媳妇儿,媳妇儿被人给害死了,你说咱老石应不应该去讨个说法?”
赵靖本来想说的是:人家姑娘给了你荷包,即便真有那个意思,也还算不上是你的媳妇儿。但话道嘴边却变成了:“应该!”
老石又道:“可讲道理那是你们读书人的本事,咱讲不过啊!”
“我陪你去!”
“真的?”
“走着?”
“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