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山提心吊胆等待着方平的生产。方平那原本亭亭玉立的身子越来越重，行动越来越困难了，连起坐都需要人来搀扶。何远山特意嘱咐了村里的接生婆，拜托她这些日子不要出远门，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尽快地找到她。

天上的月亮从细细的一弯，渐渐地变成半个玉盘，又慢慢地快盈成一整个玉盘了。

八月十五的月亮终于从远方的地平线升起，爬上村东的山头，挂在了院子里大榆树的树梢上。明晃晃、亮堂堂的月亮悬在群星璀璨的夜空，把这个中秋的夜晚照得如白昼一般。月光从榆树的枝叶间射下来，把清辉洒向低矮的屋檐，又透过打开了的纸糊的木格子窗照进屋里，照在那印着成对儿的鸳鸯图案的炕单儿和枕巾上。月光明亮清澈，仿佛那成对儿的鸳鸯都悠悠地游在了水平如镜的池塘里，旁边的荷花图案就跟从水里长出来的一样。

方平看着这一幕，简直美极了。一片淡淡的云彩飘过洁净如洗的夜空，在炕单儿上闪过一片如烟似雾的影子。胸中文墨不多的方平此刻突然想到学校里学到的那首诗：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老乡。方平口中念着这首朗朗上口的唐诗，一股乡愁盈上了她的心头。在这个中秋佳节的夜晚，她想起了远在家乡的爸爸和兄弟姐妹。爸爸他老人家的病好些了吗？兄弟姐妹们的日子过得都好吗？她无从知道。

正在方平沉思之际，她腹中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瓜熟蒂落般有东西往下坠。她伸手一摸炕单，已经湿漉漉地潮了一大片，她吓了一跳，不由得失声大喊起来：“啊！远山……”

此时，何远山正坐在院子里抽烟。隔着圈门看那头白净苗条的猪在槽子里拱草吃。月光洒在猪身上，猪背上的根根猪毛向银丝一样倒立着，随着猪扭动的身子忽明忽暗地闪着银光。院子里的大榆树上，五只草鸡和两只公鸡稀疏地栖在树枝上，月光透过树枝，在院子里洒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何远山看着这些清幽的景色，心中正盘算着未来：等鸡下了蛋，就又可以孵小鸡，小鸡长大了又可以下蛋。鸡和蛋卖了钱，就能买只羊。猪长大了卖了钱，就再买两只小猪，小猪长大了又卖钱，钱攒够了就可以买头牛了。那牛和羊要是争气啊，很快就可以生小牛犊子、小羊羔子，用不了几年，他就可以牛羊成群了。他十分高兴地在心里计划着这个他小时候从他爸爸那里听来，他爸爸小时候从他爷爷那里听来的鸡变羊、羊变牛的故事。

何远山正想到这里，突然听见屋里方平一声惨叫。何远山心中一惊，怕方平摔着或者是碰着了。他不清楚什么情况，赶紧扔了烟头跑进屋里，只见方平躺在炕上直喊疼——羊水破了，湿了半条炕，方平这是要生了。。

“快，快去叫接生的来啊！”方平忍着疼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