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过后,女人竟然开口说道。
这大概是秦坚第一次在听人说,在北地,秦家军说的,不算。
但是偏偏这个女人有这个资格说这句话。
“杀人是戒不掉的。”秦坚沉默了很久,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而女人则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十年前那个明明剑道通途,却只喜欢抱着书的该死的家伙,也是用这般熟悉的口吻,对着自己说教。
如今,他貌似真的要死了。
可为什么,有些难受呢?
“剑向何处,要问剑才知道,杀人也是。”女人如此回答道。
另外一边。
就在秦予说出‘军烈’二字的时候,几个强盗瞅准黑衣大汉愣神的一瞬间,朝着某一个方向突了出去。
大汉们正准备追的时候,却被秦予挥手阻止了。
“叔,算了吧,赶走就行了,犯不着以命相搏。”
而人群中,闻讯赶来的镇长,正目光复杂地看着秦予,这个须发尽白的伛偻老头儿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
“俺知道的,镇长,你们也是为了俺好,所以就骗俺说俺爹妈还在,其实一直以来,那些金叶子,也是镇长你自己的钱对吧……”
“王婶,谢谢你的烧鸡,以前太馋了就找您那儿吃了挺多次的,这赊的账看来俺爹是没法还了,这些年俺也上了不少趟山,您家门后面罐子里的草药,是俺留给叔的,叔不是每年冬天都会疼吗?虽然草药不值几个钱,也算是俺的心意……”
“小花……额,小花叔……”
秦予一转过头去,却看见身上穿着兽皮的大汉,正是几日前在从城门丢绳子下的男人,因为前几天大雪的缘故,亏得小花她爹带着人把积雪清理掉,才能够打开城门。
“怎么,今天你小子不喊老子叫岳父就忘记了老子的名字了?”男人拍了拍秦予的脑袋,笑骂道,“想要当老子的女婿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可想清楚了?”
“嘿嘿,俺可不当上门女婿。”
看着秦予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嬉皮笑脸的,周围围观的人们,也渐渐散开,继续自己的活计。
只是,镇长依旧站在了原地,他的身后依然跟着那位默不作声的黑衣大汉。
良久,老人终于叹了一口气。
“希望只是我的错觉吧。”
对于这个小镇的人来说,十年前那对夫妇的到来,不仅带来了医术,也带来了欢笑和希望。
这里是长门镇,北地苦地,万兽洪流必经的弹丸之地,是落魄游侠的落脚地,是流窜强盗的老窝,是流放罪犯的归宿。
而自从那对夫妇来了之后,一切都开始改变。
那对夫妇医术高明,寻常疾病只需要几味草药就能够治好,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草药,用几根银针也能医治。
最重要的是,自从他们来了,长门镇的人,也开始有了盼头,生活也有了希望,长门镇的城墙,是大伙儿一起堆起来的,那些巨木,是大伙儿一起砍的,那些长矛,也是一起杵进地里面。
那之后,每年长门镇不仅不用担心疾病,也不用担心万兽洪流,甚至还有人在初秋的时节,组织了狩猎队,去山谷打些野物,或者陪着夫妇去采药。
后来,夫妇俩又带回来了一个孩子,光着屁股满大街地跑,今天抓了王婶的烧鸡就跑,明天偷李老汉铺子的水果……
直到六年前,所有东西,都在那一夜之间改变了。
唯一没有改变的,长门镇的所有人,依旧如同夫妇还在时候那样,一直努力在这个凄苦无比的地方,认真生活着。
大家依旧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夫妇两人还在世上的消息,偶尔会谈论一下哪里又传来了看见两人的消息,然后若无其事地给予那个叫做‘秦予’的小子尽可能多的关怀和帮助。
而如今,那个叫做‘秦予’的小子长大了,他亲手为这场长达六年的长门镇的大戏,拉上了序幕。
那晚,长门镇还起了一场大火,烧的是秦家的宅子。
镇长站在火焰升腾的宅子面前,看着手里的那封信,还有面前放在地上,整整齐齐分类好的医书,忍不住擦拭了一下眼睛。
“镇长,他走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这里烧掉呢?”身后的黑衣大汉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要告诉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