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羽儿道,“那请你让开,我要出去。”
“干嘛?”少年道。
“干嘛?你刚才睡着啦?”
“睡着了。”
“那你没听见秋先生说的话咯?”
“听见了。”
“怎么可能?你不是睡着了吗?”
“又醒了。”
“……”
羽儿有点无语,“好吧,听见就成了。我这是去后院,帮忙救人啊。”
“帮忙?有什么可帮的?”
青衫少年一脸正经。
羽儿可急坏了:
“我再说一遍,请你让开。”
“不让。”
“你!”
羽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伸手一推少年的胸膛:
“你给我滚开!”
这一推不是很大力,可少年的身体却像纸片一样,往旁边就倒。羽儿趁着空隙,跑入了小门。
常猛懵了。
这小子刚才那么厉害,怎么被个小娘儿们一推就倒了?
可他被少年摔了三次,还是很害怕。
现如今堂内就剩他们两个,少年还看着他,不知道笑些什么。
“臭小子,本校尉本来要收拾你的,可小娘子一个人跑出去危险得紧,我得去护着。
你听好,你等着,你别走……”
他一溜烟跑了。
青衫少年手肘一磕地面,整个身躯轻飘飘直了起来。小门那头,羽儿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少年笑了,好像很开心。
他的眼里,门外远处,黑夜无穷无尽。
……
……
夜幕深重,跑在石道上,羽儿心里焦急。
秋先生他到哪儿去了?怎么一点声响也没有?
前头不远,石道两旁,现出了两个黑乎乎的东西。
是两尊护法天神的石像,手执兵刃、面目狰狞,好像守卫着什么。
石像后方,朦胧月色下,依稀现出了个大水潭。潭水左侧有个黑影,一飘一荡的。
“秋先生,是你吗?”羽儿小心靠近。
那黑影一扭头:
“正是。是……羽儿姑娘?”
这声音,是他。
“令尊的画找到了吗?”她问。
那黑影果然是秋生:
“没有。说来惭愧,人命关天,可在下却只想着字画这些身外之物,真是妄对所学‘仁义’二字啊……”
羽儿安慰了几句,就小心四顾起来。
夜很深,潭水黑沉沉的一大片。
她问那对商贾夫妇,还有那个害人的文官,都去哪里了。秋生说,刚才还听见他们在水里扑腾,可如今不见动静了。
虽然那对夫妇很讨厌,可毕竟是两条人命,秋生又在请求,羽儿就提起灯笼要去潭边找。
“小娘子,夜间乌漆麻黑,本校尉陪你去……”
黑夜里,常猛追了上来,要抓羽儿的手。
秋生连忙挡着,深深一揖。
常猛看了看他,又看了眼羽儿,神色有些怪异,又让开了条道。
羽儿懒得搭理这种人,几步走到潭边。
夜深。
潭面像一块破锈的铜镜,平整漆黑,上头萦绕着一层浓雾,看不清水下的景象。
“秋先生,刚才他们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她问。
"好像……是在潭水中央。”
羽儿往前挪了几步,半个身子几乎悬在潭水上空,把灯笼尽力往潭面伸去。
灯光一照,漆黑的水底稍微清楚了起来。
潭水下,都是些水草,没有鱼虾。
可奇怪的是,寻常的水草都是散乱的。这潭里的水草,却很规矩地绕在一起,织成了个长长的方形。
像个棺材。
棺状水草的中间,好像还躺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不大仔细。
“看见他们了吗?”身后,秋生问道。
“还没有,秋先生,我……”
呼。
一阵狂风,羽儿一下没拿稳灯笼,掉进了潭水里。
灯笼落水,被风一吹,渐渐飘到了潭水中央。
余光照着,依稀可见棺状水草的中央,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个人身。
灯笼慢慢往前飘着。
渐渐的,看到了一双脚,穿着双布靴。
身上,一件布衣长衫。
头上,那张年轻的脸,两眼紧闭好像睡着了,脸色白得吓人。
这长相,这不就是……
站在自己身后的,秋先生吗?
羽儿脑门突然一阵发凉。
就在此时,水里的白衣书生突然睁眼,一下窜出水面,湿漉漉的手伸出,一把抓住少女的双肩,阴森的声音响了起来:
“既然来了,还不下来?!”
羽儿大惊,正想挣脱。
忽然觉得背心好像被什么使劲一推,整个人向前一扑,翻落潭中!
……
……
潭水很冷,冷入骨髓。
羽儿缓缓张眼。
四周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清。中间有些朦胧的光,好像有个影子。
是个男子,高大魁梧,腰悬长刀。
这身形、举止,难道是……
“爹爹?”羽儿道。
男子好像听到有人叫他,转头看着少女,露出了和蔼的笑。
没错。
这正是那位,十余年来抚养自己,如今却身陷险境的亲人。
“爹爹,你受苦啦!”
羽儿一把抱住男子,热泪夺眶而出。
男子轻轻抚摸着少女的秀发。
“爹爹,”羽儿哽咽道,“我正要找人去救你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男子没做声。
“爹爹?”
羽儿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有点异样。
她低头一看。
双手和胸前的衣裳上,湿了一大片。水气的来源正是父亲的衣衫,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羽儿,”男子开口了,声音有点怪,“你很想见到父亲,很想救我是么?”
“是啊,可爹爹你……”
“痴心妄想!”
尖锐的声音,嘶哑!
嘭!
男子的身躯一阵颤抖,化作千万道黑气,织成一层黑雾,将四周一切包裹在内。
黑雾中,一只只血淋淋的断手挥动着,无数的哭喊声传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凄厉、惨烈。
羽儿一时说不出话。
“哼哼……”
一个身影,浑身黑气盘绕,从浓雾深处飘出,悬浮在眼前的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