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持袁术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重回大堂,孙策和袁术顷刻之间便会主客易主,届时,即使孙策身具霸王之力,亦难逃一死。所以由不得孙策不对袁术表情神色细致观察入微,乃至于不放过袁术面上一丝一毫之波动。
但是孙策却低估了袁术的野心,同样也高估了其人的智慧。
袁术并没有注意到孙策因为极度紧张而有些不自然和扭曲的神色,也完全没有留意到后者脸上渐渐泌出的层层细汉,而是自孙策献计之后,始终面色阴沉不定的注视着案上小匣中的芦菔,仿佛这个其貌不扬的芦菔有着什么巨大的魔力一般。
良久,袁术脸上由阴变晴,又自晴转平,又渐渐恢复了先前筵宴中醇厚长者之风。
孙策后世中,三国IP大热,各方媒介为了突出娱乐性博得更大眼球,会做出许多改编、加料、再改变,很多三国历史中人物的历史形象完全被文学形象所代替和改变,进而又影响到了这个历史人物在普通大众心中的形象。
袁术在后世基本上被描绘成了一个鼠目寸光,阴险愚痴的小人形象,这是和历史其实是非常不相符的。
鸟雀尚知爱惜羽翼,每飞行一段时间必要停下来修饰整理。而坐拥二州,掌百万人之生死的袁术又怎么会连禽兽都不如?
非也非也!恰恰相反,若是仔细观察周边,诸君便会发现,越是某方面有短板和缺憾的人,其人则愈是要加以掩盖遮挡,从不肯轻易让人发现。
这一心理其实是在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下长期进化而来,人如此,禽兽亦如此,此为生物之本能。
而且袁术又出自四世三公,不仅自小便受到了良好的礼仪教育,并且还因为家族先辈们前赴后继努力不懈而持续改进的基因,虽然现下其人已年逾不惑,但从外貌来讲,孙策也不得不的赞叹一下袁术生得一副好皮囊,即使放在孙策所来的后世依旧可以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质貌双全的翩翩美大叔。
况且衣冠禽兽、道貌岸然、斯文败类、人面兽心……这些人尽皆知的成语典故,诸君难道皆闻所未闻吗?
袁术恢复如常,倒是有些奇怪的看着满头大汗的孙策:“伯符何以至此啊?”
“啊?”孙策这才反应过来,察觉到自己的紧张,他顾不得擦汗连忙解释道:“三年心血谋划,我父生死大仇,皆在明公一念之间,策心中又怎可毫无波澜呢?”
孙策此言即真亦假,袁术也没有多虑,只是笑着递给其一块丝巾:“伯符无忧,汝献此良谋,孤必不会亏待与你,等到来日,孤承继大统,尔便是开国元勋。”
孙策闻言连忙恭敬拜伏:“臣孙策,预祝陛下马到功成。”
“哈哈哈哈,好,好,好。”孙策这记马屁虽然拙劣,但是袁术却颇为受用,一时间老怀畅快,连声称善。
“看来主公得此至宝,喜悦非常啊。”外堂内诸人不知其祥,纷纷憧憬其这传国之宝的样子来。
“如此一来,孙策献玺,怕是要得主公重用了。”也有些人对孙策即将到来的好运不无羡慕道。
片刻之后,手捧紫匣的袁术和稍稍整理过仪容的孙策一前一后从内堂而出。
袁术将紫匣轻轻置于已经被侍者整理过的案上,举起金樽:“今日,伯符献玺,宝物重归朝廷,此乃天佑大汉,诸君当同饮一盏。”
“为主公(府君)贺。”袁术虽然以自己比作朝廷大汉,但是席上诸人却无一敢指正,纷纷举盏对饮。
一樽饮罢,袁术又道:“伯符献玺有功,不可不赏。”
“嗯,现今九江太守一职暂缺,孤表你为九江太守如何?”袁术略一思索便道。
孙策自从回到座位之后便一直紧绷的肌肉也因为这句话而彻底放松下来,这下,他彻底确定袁术并没有看出他的备用计划。
之前,孙香为其说话,孙策并不领情反而执意要坐在末座,其实也有其深意。
一者,可在袁术面前表现出孙家内部不和之相,这一点尤为重要!要是手握重权的孙氏一门精诚团结,那袁术可就要夜不能寐了。
况且孙香难道只是一介气量狭小之武夫么?恐不其然,若其人仅仅如此,后来又怎能在良臣如云,强将如雨的袁术帐下身居汝南太守的高位,只怕先前其“怒”而出走,亦是有所水分的。
二者,困兽犹斗,孙策向来未虑胜而先虑败,万一施计不顺,末座靠近大门,也好方便孙策奔逃。
孙策越席而拜:“策何等何能?安敢当太守之位?”
“什么?这孙策居然拒绝了。”
“前番,又是哭求又是献玺,不正是为了此位么?”
“难道是嫌小?”
“小?纵扬州一地也仅有六尊太守之印。何以言小?”
一时之间,众人又交头接耳起来,其间有震惊者,有不解者,亦有不屑者。
袁术也疑惑起来:“伯符为何不受,难道孤此举有失不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