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丛云落到几人面前,老妇人已经泣不成声,她轻轻推开扶她的老王,然后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竟然跪了下去!
“娘子!”
“没事。”
妇人对老王微微一笑,而后看着吴丛云的这张脸,双手合在地上,额头附了上去。
“虞先生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
李峤见人五体投地跪另一个人时,只觉得不舒服,正要去扶妇人的时候老王拦住了他,道:“小伙子,你的好意俺心领了,但俺娘子是文化人,她这样做有她的道理。”
吴丛云也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将她扶起来:“你认错人了,虞我行是我爹,我不是他。”
老妇人愣愣地看着她,细细端详她的面容,眼睛里的那一层水雾终于散开,赤红色的眼睛渐渐变淡,若是常人看到了,只会认为她眼睛疲劳,并未超出常人的范围,不像那晚的大兄弟,红的异常,不像个正常人。
“先生予奴家性命,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小姐尽管跟奴家说。”
吴丛云看了一眼李峤,转头对老妇人道:“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十年前,更或是三十年前,一切关于我父亲的事。”
“且让奴家去取个东西。”老王扶着她走进了屋,吴丛云坐在枯树下的藤椅上,摇摇晃晃地闭上眼。
“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跟踪我,有何目的,还有……你到底是谁?”李峤恼火,他现在就像是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小丑,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偏生她还不以为然,半点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吴丛云转过头来轻蔑地道:“你不过是我的奴仆,还想知道些什么?就算知道了,你又能做些什么?”
李峤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刻,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找过来了?”
“那两傻瓜钱袋被偷了,找不到你,就来找我了。”吴丛云环视四周,看到了挂在玉米棒中的一把大刀:“下次别自作主张,这个老王可不是个吃素的。”
李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方才便看到院中挂着一把刀,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把刀血光冲天,煞气骇人,不像是寻常人所有。
“刽子手的刀,斩你的小脑袋不过瞬息。”吴丛云双手比划,右掌切在左掌上,继续道:“我单名一个绘字,你要认为我是吴家大小姐也好,仙家殿妖女也罢,全都随你。至于我为什么要来郾城,只是想借借应家的昆仑山试炼图罢了,没想到那个应庭光竟然要毁画,我在他书房偷听到时差点把他房顶掀了。”
李峤道:“既然画都毁了,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
良久,她黯然神伤道。
“你也见过我爹,是不是一点都不像个杀了三千皇帝近卫的大魔头?”
的确不像,李峤回忆起吴戈的行为举止,怎么着也不是那种差点砍了皇帝脑袋的人。
“那是因为他失忆了,就在十年前,他的胸口有数道剑伤,那日应庭光在我面前舞剑,留在树上的剑痕跟那些极其相似。我爹的失忆绝对跟应家有关,若非如此,我早就离开郾城了。”吴丛云,不,虞绘靠着藤椅,抽出她的那把薄弯刀懒懒散散地抵在李峤胸口:“听了这么多秘闻,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被我杀,或做我的人。”
李峤看着这把刀的刀尖,阴寒渗骨,是把奇兵,他此刻藏耳不在身边,若是二人打起来他铁定吃不到好处,但要让她轻易如愿了,他又不爽。
“You are a fool。”
“油什么?”
“You are a fool,这就是我的答案。”李峤调侃一笑,她个古代人哪里听得懂这句话,选择他已经做出来了,她能不能听懂就不关他的事了。
虞绘偏开头去,口中喃喃自语,模仿他刚才的发音。
傻缺女人。
李峤扳回一城,正巧老妇人来了,手中还抱着一个包裹,她将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介绍这是她珍藏了三十多年的宝贝。李峤好奇地探头,究竟是怎样的宝贝能被她珍藏了三十年,金银珠宝还是武功秘籍?
“虞先生赠奴家,如今已倒背如流,现将它们物归原主。”老妇人一掀包裹,李峤差点没被知识的光芒闪瞎眼。
这哪是什么宝贝,整整一套黄金镶钻版四书五经,竟然还附带不同学士注释的注释小本,堪称顶级会员的待遇。送人送四书五经,虞我行这个传说级别的魔头究竟是个什么奇葩。
在这一堆书中有一张金片签十分惹人注目,上面刻着一行字:温越铖赠友人虞,见物如见人,愿友人夙愿以得。
“这是温城主送给虞先生的书,虞先生再转赠给我。”
老妇人其实不过四十多,看起来却已六十余,她的记忆还清晰,老王揽着她,冰天雪地中,她叙述起往事,眼泪默默往下流,仿佛又见当年青涩模样。
“奴家还记得,三十年前,日出之时,郾城城门大开的样子。”
庆平二十九年,天下大旱,灾年。
大梁西部远水,路旁多饿骨,成千上万的灾民背井离乡,南下鱼米之乡寻求生路。
至目的地,灾民们见到了草木枯竭的南方城池,比他们好不到哪去。兜兜转转,所有城池都紧闭城门,他们的存粮仅够自保,是万万不能接收这五万灾民。
生死一线间,唯有郾城前城主温越铖开了城门,温越铖出身南方大族,十九岁探花游园,不过二十五六就成为了一城之主。因悲悯灾民,不仅在郊外设置了灾民营,甚至未经朝廷允许擅开了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