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不敢当。”徐大人忙回礼,他见太子神思不属,忍不住劝慰道,“微臣观太子殿下天庭饱满并不暗沉,眉眼势长亦是清明之象,着实是不错的气色。太子殿下实在无需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唐坤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六品大人居然还会看相,他露出一个有些忧虑的笑容,说,“借大人吉言,宁棠只是每每想起当日之事都心有不安罢了。”
徐大人看着太子年幼的脸上带着忧虑,心里也叹口气。太子之病之严重,朝野皆知。太子说是太子,今年还不过十岁,这样的一个小孩无知无觉地经历了一场生死,想必是十分不安。
半晌,唐坤看着徐大人,“徐大人,此事可否为宁棠保密?”太子的眼神幽沉,全然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此事是太子的私事,臣自当慎言。”徐大人也知道太子这样问天相求心安,在外界看来可能会对太子的威名有损。
唐坤得了保证,也无心再做戏,便让小夏子就带着备给徐大人的厚礼,把他送出了宫门。
夜里,深宫大院,唐坤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看着一层一层的帐顶,脑子里想着钦天监的回信。徐大人确实有效率,回去没几个时辰托人就给他带了字条,说明了事发当日并无异动。还叫他放心。
唐坤这下子是彻底睡不着了,他感觉到一种绝望。他本就对那些学术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时空转换,穿越时空,四次元。他也看过一些有趣的科普小视频和科幻片,但也就是看得一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又能说清楚?
这种事他要是能办得到他早成了物理学家了!还是能拿奖拿到手抽筋的那种。
那他现在能干什么?只有等待。等待有那么一天错误的时间忽然之间拨回到正轨。但这可能吗?
为什么是他?唐坤问他自己。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深切的孤独。
唐坤躺在柔软的手工被子里,比起现代的被子,其实也说不好哪一个更舒服一点。唐坤本来也不认床,但是就是来了这么个千年之前忙起来还不觉得,但到这午夜时分反而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
独在异乡为异客。而他,不仅仅是异乡客,他还逆转了千年。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发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多大的份量。
他和小叔关系其实不是太亲热。唐坤过去的朋友只知道他家有钱,他爸死的早,家里就一个叔。但却不知道他其实是小叔带大的。他才想起,他小时候跟小叔感情很好,但渐渐的小叔越来越忙,唐坤和他叔后来就很少说话,而他那时也正好结交了一伙朋友。
这么一想他好像和他叔已经有一年没见了。大概是从——唐坤忽然恍惚了一下,他忽然头疼起来,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翻腾。
——————————————————————
记忆里,他叔坐在前座,好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有点憔悴,胡茬长出了一点,眼下带着黑眼圈,看上去瘦了很多。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说了什么。
菩提子的车挂随着汽车的启动晃动了一下。跟着车窗外的景色开阔了起来。
——————————————————————
唐坤揉着太阳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印象里他叔一直是一副精英脸,而且是一个特别注重保养和个人形象的人。这么说,他叔就是那种大夏天没开空调,也绝对不可能穿着大裤衩子趿拉板儿躺在自己家沙发里的人。他什么时候有过那样的一副衰样?
唐坤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而他叔落魄的样子和那个神经质的眼神却好像越来越清晰。由此可见这应该不是出于他的想象。唐坤发觉自己过去的记忆混乱一片,他不仅想不起来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还想不起那最近发生的事。
他唯一想起来的片段就是他好像在一辆黑色的车里,那车配置不高,不像他自己的车,但不是那么的陌生。难道他那时跟他叔在一起?唐坤直觉哪里不对。
唐坤让破碎的回忆搅得心烦意乱,躺不住了便穿上件棉衣,抱着手炉,溜出了门。离开暖融融的寝殿,感受这寒风,唐坤却静不下心来。
他已经来这里十天了,就像是一个玩笑。这是一个有趣旅行,但唐坤根本没有心情享受。唐坤也渐渐从一种自欺欺人的淡定里走出来了,他认识到了他根本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妈蛋、妈蛋、妈蛋!他一点也不了解穿越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外头刚下了一场雪,空气是二十一世纪没有的新鲜,唐坤感受着这与他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一切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这人不坏,但也没什么本事。唐坤还是挺了解自己的,所以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根本活不下去。一个没本事的太子怎么活下去?那个二皇子对着他虎视眈眈。这世道捧高踩低,唐坤知道只要失去了这个位置,所有的屈辱都会迎面而来。
唐坤忧心忡忡地走过拐角,呼地一阵风,扑了他一脸冰屑。唐坤郁闷地抹了抹脸,忽然发现墙角团着一坨灰突突的被子,唐坤愣了愣,仔细看看,竟看见被子一头露出一点点脑门和黑黢黢的头发!
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