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夜。
有月亮的夜晚,星星总是不那么多。
有人说是“月明”所以“星稀”,因为皓月的光辉掩盖了群星的璀璨。
说这话的人也在他的那个时代光芒四射,挟天子而令诸侯,荡平北方叛乱,位极人臣。
有人说是人类的眼睛接收到太强的光亮后,就会自动忽视掉微弱的光芒,这道理就像男人见到心爱的女子,便会对其他人视而不见一般。
晴静静地坐在屋顶,看着月中以后一天天由盈变缺的月亮,心里空空的。
月亮缺了可以重圆,花谢了能够再开,人的年华逝去却是万万没有办法挽回。尤其那年华里最爱的人,相见真如不见,相见不如不见。
或许,已经失去的才能算得上最爱。
她的眼睛有些酸涩,大概是盯着月亮的时间太久了。
揉眼睛的时候,她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竟似知道来者是谁。
来的人是初新。
晴开口道:“我听敏姐姐说,你傍晚来过。”
“是。”
“今天从早到晚来这里的都是向她打听你消息的人。”
“我猜得到。”
“你故意让她与你比剑,只不过是想让别人知道,她同你彻底决裂,和残狼无半点瓜葛。”
“我只是手痒了,想找她打一架。”
晴叹了口气道:“大半个酒馆的人都追着你跑出去了,真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脱身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这样的办法我脑袋里还装了不少。”被他一说,就好像这场追逐只是小孩子做游戏一样轻松简单。
“你的手臂全是伤?”
“可能正是因为这些伤,我才捡回了一条命。”
晴摇摇头道:“我听不懂。”
初新淡淡道:“你不需要听懂。”
晴环抱着双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低声道:“你对我的态度真不好。”
“好也罢,不好也罢,明天以后你都不会再见到我。”
“所以你对我态度这么差,只是因为你想让我在分别的时候没法念你的好,没法念你的好,我自然就不会难过,是吗?”
初新苦笑着说道:“我想得没有那么周到。”
其实晴已经猜得很接近了,可初新是只死鸭子,通身上下嘴最硬。初新心里想的是,只要他糟糕的态度让晴不再记挂他,他也就不必难过了。七天的相处,时而活泼,时而安静,安静得甚至带着些哀伤的晴,早已在初新的心里刻了一道印痕。
那痕迹是何时凿下的,初新也说不清,或许是在屋顶肩并肩谈天的夜晚,或许是晴把他壶里的酒换成糖水的那个午后,或许是郑府弥漫的血腥气味里他故意碰翻晴端着的那盘鱼腹藏羊肉之前的片刻犹豫。
他狠下心道:“走吧,我送你回三叔那里。”
“你花光所有的钱了?”晴仍努力着,就像不会游泳者溺水时试图去抓一根稻草。
“没有花光,却也没剩下多少。”
“你认得回去的路?”
“我不知道怎么走,可是你却认得。”初新的语调平淡得出奇,没人可以形容他的演技有多出色。
“我今天累了,不想赶马车。”晴装作打呵欠的样子。
“你只需要指路就行,我来赶车。”
“我也懒得指路。”
“没关系,我虽然来去都蒙着眼睛,但是大致的方位是知道的。我会将你带到城北郊外的邙山,那里应该离三叔的庄子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