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新像一尊石像般沉默地瞧着眼前的一切,洛阳城的灯火和星光越发显得遥远,“七月”剑鞘的花纹摸起来也很陌生。
有人说,一个人彻底失败的时候就是他彻底放弃的时候,初新清楚地感觉到,灯火和星光在否定自己,“七月”在否定自己,最关键的是,他自己也在否定自己。
刘掌柜的挣扎在地上汇成了一道印记,向阳子和其他两人毫不理会,粗暴地往前踏步,刘掌柜越是反抗,他们反倒越兴奋。
老虎雪豹这样的猛兽若是在捕猎时不遇到一些阻挠,它们的生活也将缺少很多乐趣。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秃顶的老人,胆敢立在大门口搅扰他们的兴致。初新认得这个老人,他吃过老人煮的几碗面条,他觉得老人的身手比煮面条的技术要好得多。
“老爷子,您挡着我们的路了。”向阳子眼睛虽瞎,却率先察觉到老人的存在。
“是吗?”老人略显迟钝地望了望自己的脚尖,随口应了一句,像在搪塞问话的向阳子,因为他根本一点儿挪步的意思也没有。
“老头,你是痴还是傻?”左边的黑衣剑客开口道,他边说边往前,想将老人从大门处推开,可手掌落在老人胸口竟似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处着力。老人闪电般抓住他的手臂,双手一错,黑衣剑客的右手居然脱臼了。
“看来您根本就不痴不傻,挡在这里是故意的。”向阳子的右手已来到身子的右后方,这是他准备拔剑的姿势,右边的黑衣剑客却抓住了向阳子的手臂,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手臂脱臼的黑衣剑客一声不吭,竟自己将手臂接回去了,脸上仍是轻松自若的表情。
“阁下就是残狼中那个没有痛觉的剑客,李梧桐?”老人问道。
“你说呢?”
“听说你曾被十几支箭射穿了身体,仍能力战漠北七盗而不倒?”老人又问。
“要不是流了太多血,又怎会有一盗活着跑掉?”李梧桐的关节活动得差不多了,又想动手,向阳子却向老人作揖道:“大师不在庙里讲经,跑到这里来干嘛?”
初新在房顶听到这句话时有些好奇:卖面的老人如何变成讲经的大师了?
老人面色平静,望着躺在地上喘气的刘掌柜道:“念经打坐是修行,割肉喂鹰也是修行。”
“你若是救了逃命的鸽子,我们这些饥饿的鹰就得遭殃,你身上是否有肉可供我们享用?”向阳子拔出长剑,把剑锋对准了刘掌柜。
“那是自然,没有肉又怎么能和你们谈条件呢?”老人说“你们”两个字时稍稍加重了语气,不过也只是镜子般的水面起了几圈涟漪的程度。
“大师,敢问是什么样的肉,足够一只鸽子的重量吗?”
“足够了,”老人忽然从怀里掏出几页纸,拿在手中,“这是佛祖座下大弟子摩诃迦叶平生练习武功的诀窍,送给你家主人,他自然就不会为难这只鸽子了。”
练武的人不可能对摩诃迦叶的功法不感兴趣,向阳子三人沉吟半晌,拿不定主意。李梧桐指着老人手中的几页纸道:“这样吧,你先把这几页东西给我们,我们看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放人。”
老人摇了摇纸页,微笑道:“难道你们信不过我?”借着微弱的星光,李梧桐看到薄薄的纸上的确写满了小字,便把刘掌柜拖行到了老人脚边,从老人手中接过了这几页纸,眉头一皱,问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文字?”
“摩诃迦叶是天竺人,上面写的自然就是梵文。”
李梧桐又陷入了两难,老人见状,继续说道:“听闻残狼部众虽少,却个个博学多识,要找一两个会梵文的人应该不难吧。”
李梧桐只能赔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其实他自己就没读过什么书,只是这句马屁顺带着拍了自己,他不好意思否决。
刘掌柜死了一个侧妻,今晚他正好在这个侧室房中过夜。
与郝掌柜不同的是,刘掌柜还有一名正妻,一名侧妻,若干名小妾,所以他并不怎么悲伤,相反,还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喜悦。
“大师啊大师,请留在我处为我讲经吧。”
“大师啊大师,我会为你准备最贵的素斋。”
“大师啊大师,你会超度之法吗?”
老人大概也感到心烦,道了声别,借着墙壁和飞檐跃上了屋顶。
初新在屋顶坐着,老人就坐到了初新身旁。
“大师,您教我武功吧。”初新忽然恳求道。
“为什么教你?”
“您若是能教我,我就能击败他们,我就敢阻止他们。”
“我阻止了他们,是因为我击败了他们吗?”老人大笑道,他的头发和满嘴的大胡子卷曲着,也像感染了欢乐。他的皱纹很深,皮肤粗糙,但他的目光温润,他的眼睛仍是一双年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