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近黄昏。
贵公子们骑着高头大马,身背一簇羽箭,从城郊狩猎而归。农人穿着单薄的衣服,肩扛锄头,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一些道旁的商铺开始关门,僧侣结伴,时而面无表情,时而有说有笑。永宁寺的宝塔高耸,只要天气晴朗,百里之外都能看见。
初新和晴并排着走在路上,他们很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欣赏洛城傍晚的景象。
不知哪里来的兴致,初新忽然曼声吟道:“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直千金,被服丽且鲜。”
晴笑着夸初新还有写诗的才能,初新连忙否认。
“这可不是我写的,这是曹植写的,写的就是洛阳城里的人。”
曹植,这个名字不知被多少洛阳城的少女所铭记,可铭记的理由往往是他的地位和才名,鲜少有人能背出他的诗作。
晴很好奇:“曹植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是个潇洒风流的天才,真正的贵族。”
其实曹植是一个很苦命的人,他太过敏感忧愁,运气也总是不太好,可初新把这些都咽回了肚子里。光鲜背后的辛酸,人们并不喜欢听,初新希望晴记住的永远是曹植明亮的一面。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既然你是少年,你就是在骂我妖女?”晴想拿筷子在初新身上捅一个窟窿,但他们已离开郑府,她手中空空如也。
初新笑了一阵,指着自己说道:“我已二十七岁,算不上少年了,你自然也不是妖女,‘妖女’说的是洛阳的歌伎。”
晴低着头,好像在很努力地想着什么。半晌,她眉头紧锁着问道:“你说刚才那个白袍人为什么要认输呢?”
初新冷不丁问道:“在你看来,两人如果比剑,谁会赢?”
晴沉吟片刻,伸出食指在空中漫不经心地比划着:“我离得远,手上的动作看不清,但我发现白衣少年的身姿有轻微的晃动,白袍人站定时就像一块石碑,我觉得白袍人会赢。”
初新也有同样的看法:“白衣少年的手在发颤,他的信心已经丢失,真的要和白袍人比下去,死的人就会是他。”
“可他还是握住了剑……”
“他太骄傲,不肯认输,我在一家酒馆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有这种感觉。”
“你和他之前见过?”晴停下脚步,惊诧地问道。
初新也随之顿了顿,点头道:“我们也比过一场剑。”
“原来和你比剑的就是他啊。”
“是啊,那场剑围观的人太多,他应该还念念不忘,骄傲的人不会容忍任何一场被旁观的失败,”初新叹着气,仿佛那场比试输的是他一样,“所以他看到我朝他走去,难免心存芥蒂,注意力就再难集中了。”
剑就是这样一种纯粹的事物,需要用剑之人极度的忠诚,一旦分心,就是不诚,不诚于剑,就会死。
“这么说,是白袍人手下留情,故意放水,留了少年的性命?”
“并不排除英雄惜英雄的可能,可我觉得另有原因。”
晴听得一头雾水,她想不出另外的原因,初新右手握住“七月”的剑柄解释道:“他们二人的剑术相差不多,最后比拼的还是求生的欲望和对自身的信心,少年的动摇让白袍人占到了上风,可他握剑的举动却也无意间击溃了白袍人的自信。”
“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能击溃白袍人的自信?”
初新的眼中闪过一丝敬畏:“白袍人怕死。”
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说谁怕死我都信,可他怎么会……”
初新打断了她的话:“怕死不一定是懦弱,我问你,一个没有亲朋的剑客和一个拖家带口的剑客,两人剑术水平相仿,哪个更怕死?”
晴听懂了初新的话,点头道:“你的意思是,白袍人有比他个人的生死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初新称赞道:“对喽!之前他击败的人与他相差甚远,但白衣少年的剑很快,所以他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惜白衣少年的斗志没有被完全压垮。”
“所以一旦少年握住自己的剑,白袍人的攻心计就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