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股刺鼻的气味滚滚而来，是街坊四邻屋外做饭烧的煤球产生的煤烟。

“丑儿回来啦？”

“是啊，孙大娘，做女红呢？”

“刚起了个头。这是给你娘买的药？你娘真是好福气，有你这样孝顺的儿子。今天考得怎么样？”

“大娘，明天才考试，今天是报名。”

“哦啊，你看大娘真是老糊涂了……”

寒暄毕，贺蒲匆匆进了一间屋子，杨钟跟了上去。只见煤炉堆着一堆散煤，旁边一块木板上，码着整齐的白菜大葱。

烧煤比烧木炭便宜，但是煤烟不可避免，是以大户人家并不采用。

杨钟就站在屋外，一股弥漫的药味在空气中飘荡，旁边坐在窗口做女红的老妇人抬眼看向杨钟，愣了片刻，向屋中喊道：“贺大，外面这位小兄弟是不是你朋友？”

“朋友？”屋中愣了一下，布帘撩开，一身补丁棉衣的贺蒲在看见杨钟的瞬间，脸上忽地涨红，目光有些羞赧，道：“是你。”

“丑儿，外头来了什么人么？”屋内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

“没事，娘亲。”朝屋中喊了一声，贺蒲转过头来，一时无语。

“找个地方说话。”杨钟低声道。

“那你跟我来。”贺蒲想了想，道。

一处院墙下。

“这里是我开辟的菜地，一般不会有人进来。不知兄台找我，有何贵干？”贺蒲撩开一根枯萎的瓜藤，朝杨钟抱拳道，他对杨钟还是颇多好感，今天杨钟在报考点展现出来的自信，他自问做不到。

“借钱。”

“借钱？”贺蒲一愣：“兄台莫开玩笑，刚才兄台也看到了，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借钱与你。”杨钟微笑道。

“借钱给我？”愣了一下，贺蒲羞赧的神色逐渐变得倔强，讥讽道：“我贺蒲敬你敢跟那些世家子弟正面颉颃，没想到你跟他们也没什么区别，我贺蒲虽然穷，但想让我做有乖天和的勾当，那么你找错人了。”说罢，长袖一扬，愤而离去。

咻！

听得耳后风生，贺蒲一惊，反身朝后面抓去。只是没有修炼过实战的功法，敏捷有余，凌厉不够。

“卑鄙！”

贺蒲怒喝一声，颇有些狼狈地将那暗器接住，却只听得哗啦一声，低头看去，手中抓着的并非什么暗器，而是一个钱袋，精致柔软，绣着一个‘松’字，俨然是上午松笔斋掌柜手上的那个。

“既然阁下硬要相欺，贺某也只好奉陪！”贺蒲清秀的脸羞愤得通红，怒目圆睁，拉开与杨钟的距离，催动真气，白皙的手掌渐渐泛出黄光。

“借你二十金，三年后还我。”岂料，杨钟恍若未觉，站立原地：“如果你三年后能超过易某，易某随时恭候你的羞辱。”

说罢，转身便走，丢下一脸目瞪口呆的贺蒲。

目视杨钟离去，贺蒲长长伫立，拳头紧了又松，忽地奔出巷子，朝着那道瘦削的背影喊道：“为什么帮我？”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也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站在屋檐下，贺蒲神色茫然，直到看到自家的屋门，他的眼神又重新变得坚定。他一穷二白，只要他不愿意做，谁也不能强迫他，况且对方似乎是想在考前助他一臂之力。

苦熬这么多年，岂能输给那些世家子！贺蒲昂起头，连他自己也未意识到，他此刻的眼神里充满狂放与不屑。

走出巷子，杨钟回头看了一眼，贺蒲的反应其实在他的意料中，但真的看到那充满愤怒的眼神时，杨钟依旧难以释怀，两年前的他，拥有同样的眼神。

以贺蒲的条件，想争过世家子弟，机会渺茫，这二十金也许能让他多几分选择。

世道凋零，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