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至孙绍祖叫孙绍先设宴,又请薛蟠等来赴宴,贾宝玉紧随在后,一并过来。话又说至贾府,今日原是贾迎春生辰。因她年岁尚小,又不是整岁的原故,并不曾大办。贾母因想着叫他们姊妹热闹热闹,拿出些银子来,命人设宴,叫他们一并吃了也就是了。故早早命人往林府去,接了外孙女林黛玉,又唤了王夫人的外甥女薛宝钗。
众人吃了早饭俱都来了,贾母一手搂着林黛玉正问她母亲近日可好,又道:“你母亲年纪略长了些,怀你弟弟不易,你可不许胡闹,要听你母亲的话。”
“我何曾胡闹过了?”林黛玉把|玩着指尖绣帕,娇|声道:“母亲说的话我样样都听。”
“知道你懂事,我不过多嘱咐一句。”贾母说了这话,扫眼往堂下看,却见姑娘们俱在,唯独少宝玉一人,因出声问:“怎么不见宝玉?”
众人都说没见着,贾母心急如焚:“必是出了岔子了,他姊姊妹妹的都在这里,又是二丫头的生日,倘使无事,这时候总该来了!”说着又一叠声唤人去寻。
鸳鸯悄悄唤来琥珀,吩咐道:“快去找袭人,就说老太太找宝玉。”
琥珀大步往外,果然找了袭人,不多时便引着回来。袭人小步上前,瞧了鸳鸯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去。
贾母倾身往前,急声问:“宝玉往哪里去了?”
袭人方小声回道:“我们也不知道。大清早的,才吃了早饭正说要等林姑娘来呢,茗烟就进来回话了。说是薛大|爷在外头治了一桌席,二爷听了就往外去了。我劝他说今日是二姑娘生日,偏他不肯留在家里,只说过会子就回来。”
“过会子就回来,眼瞧着这工夫了,还没回来!”贾母气道:“快去寻他回来。”
薛宝钗起身过来,笑道:“听来总是我哥哥的不是,早不叫宝兄弟出去,晚不叫宝兄弟出去,偏这时候叫他。想必是好玩才出去,不多时就该回来了。”说着走到贾迎春身后,伸手按在她肩上,“今日是迎姑娘的好日子,他身为弟弟不在场,岂不扫兴?”
迎春却只低声道:“想必宝玉有事,我这里不过是小事,生日年年过得,不值什么。不必大费周折要他回来,倒去扫他的兴。”
林黛玉轻笑一声,唇齿尽数掩在团扇后头,口中道:“他有什么要紧事?左不过也是玩闹。他今日若不回来也使得,赶明儿咱们都去他屋子里闹他,个个都去。”
众人说笑一回,好歹令贾母开开怀些。又过些时候,外间有人来回,说是跟着宝玉的锄药回来了。贾母忙命他进来回话。
锄药道:“孙家才回京的大|爷设宴,冯大|爷、卫大|爷、薛大|爷俱在,宝二爷说今儿就在外边吃了,夜间回来再为二姑娘祝寿赔罪。”
“胡闹!”贾母一听竟了不得,不管不顾,定要人寻他回来。“他才多大了就在外边吃酒,外边的东西没着没落的,倘使吃坏了怎么好?”
“哎呀,我的好祖宗,您消消气。”王熙凤忙上前来宽解,扬着笑道:“这事原是平儿的不是。”
贾母奇道:“怎么又牵扯出平儿来?”
王熙凤挥手叫锄药悄悄下去,又上前两步,立在她身侧,笑着说:“宝兄弟早间叫晴雯来回我,说是外头薛大|爷催得急,想叫我帮着回老太太、太太一句。偏我今日一早就往太太屋里去,商议二姑娘生辰的事。平儿见了晴雯,说是记下了。没成想后又有旺儿媳妇来支月钱,一忙竟就给忘了。才老太太叫人寻宝玉,平儿这会子才想起来,向我请罪呢。”絮絮说了一长串,又道:“都是平儿这小蹄子不好,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今儿是二姑娘的好日子,我不罚她。明儿再好好教训她,不送送筋骨,她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是该罚。”凤姐好说歹说,到底贾母消了些气,面色却仍显不虞:“虽不是私自出去,到底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凤姐又笑,待要说话,那厢鸳鸯斟了一盅酒送过来:“二|奶奶说得口干舌燥,吃口酒润润嗓子。”
“好丫头,老祖宗素日没白疼你。”凤姐接过酒,仰起脖颈一气儿吃尽了,又将酒盅还给鸳鸯,这才道:“我吃了这盅酒,少不得借着上头说几句放肆的话。宝兄弟如今在外,老祖宗怎知他是玩了?将才我听了一耳朵,原是有人设宴,这才不得不去。他们儿郎原与我们不同,有了交情才好做事。那位设宴的是才回京的孙家大|爷,认真算起来,咱们府上原与他们有些交情,宝兄弟过去一趟也是寻常。只是不巧偏今日出去,只怕伤了二妹妹的心。”
贾母听了便道:“听着也有几分到底,只是我这心终究悬着,不能放下。”又与贾迎春道:“宝玉在外边有事,二丫头,你只管和众姊妹们玩闹,别真伤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