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于今上而言是何等重要的人物,救了他便是救了孙家长房的名声仕途。上一世是他们畏首畏尾,想着明哲保身。见他浑身是血,又身中数刀,必不能活了。又怕他的仇家找上门来,竟只给了些银子,并不曾出手相救,便叫他往别处去了。后那人果然是死了,只是皇上查出这事,天威震怒,竟流放了孙家。
孙夫人却一脸心有余悸模样:“快别提这事,我心头仍跳得厉害。那人鲜血淋漓闯入你三妹妹的闺房,也亏得你妹妹死死忍住了,并未叫出声,还叫我们过去。倘若叫出声来,更不得了。照我说,给他些银子就是了,好歹咱们不沾这事。偏你说要救,还怂恿你父亲。他竟也听了……想着总算了结了,偏又有人传话过来,说那人竟弃船而逃了……真正是一环连一环,叫人心焦。便是为着这个,也要快快送你们回京城去。”她摩挲着孙绍先的额头,切切道:“我们倒也罢了,你们倘使出了事故,叫我有什么颜面下去见孙家先祖?你素日和玦儿交好,如今林家也举家回了京城,你回去不愁没人说话。”
“母亲信我这回,倘使有人要追究,便是咱们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能找到。便是找上门来了,咱们也不怕……”他抬头与母亲定定相视许久,方闻她长长叹息。
叹息声未落,便听外头素练道:“老爷回来了。”
孙绍先忙起身退至一旁,也不坐,只垂首立着,静候他父亲进来。
孙老爷打外头进来,“绍先也在这里?”自除了外裳,有丫头捧水上来,服侍他洗了手,才换上家常的衣裳。他在位上坐下,唤孙绍先也坐:“你在这正好,过会子回去就叫丫头婆子收拾衣裳,叫姑娘们也收拾起来。”
孙夫人待要问话,他却又道:“夫人也命奴才们瞧着,这些大件的东西都要运回去。”
孙夫人犹自不知,孙绍先心内却涌起欢喜。面上笑意压不住,嘴唇上|翘,问他父亲:“想必是父亲才得了皇上的赦令,命父亲立时回京。”
“老爷?”
孙老爷端着茶把|玩,大笑道:“到底是我儿聪明,夫人不及绍先。”
孙夫人狂喜追问:“老爷这是真话?咱们真要回京里去了?果然是救了那人的好处?”
“这如何还有假话?”孙老爷捋了捋衣袖,虽未入|浴,却觉自个儿神清气爽。“夫人当那位是谁?”抬手朝一旁拱了拱,“那位正是今上嫡亲的胞弟,太后最小的一位儿子,才落地就得了封号,是合睿王。”
这位合睿王姓慕容,双名以致。他是先皇最小的一位皇子,尚在太后腹中,先皇就去了。今上与他一母同胞,他又是遗腹子,虽是弟弟,却比圣上的长子还小两岁。圣上极其爱重他,才落地就封为亲王,封号合睿。前些年先太子去了,合睿王便往边关去打仗了,自此战无不胜。
今次原是圣上龙体违和,恐有不测,故悄悄传合睿王回京。偏有小人作祟,竟想将他斩杀于扬州。
孙老爷并夫人如今想来,亦不由后怕。倘使那日不曾救下合睿王,只怕如今孙家举家……
孙夫人脊背生凉:“那日小厮回来传话,说江上有条空船飘着,是我们家送王爷的那条。我当日心想,想必他未能逃脱。如今看来,王爷真是吉人天相,竟逃过去了。”
“我原也这样想。后林兄传信过来,才算明白。林家那日举家回京,正巧遇上王爷。因后有追兵,王爷便弃船而去,坐着林家的船回了京城。”
“阿弥陀佛,真是老天有眼。”孙夫人双手合一,念了句佛语。又问:“什么人竟然这样大胆,龙子凤孙地,也敢动手!想是不要命了!”
“夫人慎言。”孙老爷摇了摇头,连声道:“不可说。”
孙夫人看向孙绍先,见他脸挂笑意,眼中却有深色。只听他道:“这世上胆大的人多,也不止一二。只是他们胆大是他们的事,咱们只想着自个儿罢,旁的不与咱们相干。”
“绍先这话有理,咱们只想着回京就是了。”孙老爷乐极仰首:“回了京,万事都好办,林兄又在京里……”
孙夫人听了孙绍先的话,便不及忧思,先欢喜起来。“突突得就说要回京,既要回去,总要置办些像样的东西,好叫你们体面些。”说着便命碧影开箱子,要捡些陪嫁的物件来卖。
孙绍先劝她不必在意身外之物,日后想要什么不能有。孙夫人偏又说了:“你素日结交的人如玦儿,皆是高风亮节,不轻视你清贫的人。如今要回京城,什么牛鬼蛇神都要见。须知敬人先敬衣,他们见你穿得好了,才给你方便。这事我最明白。借你一句话,日后想要什么不能有,何必在意眼下方寸?”
见她执意如此,又言之有理,孙绍先便不阻拦,只笑道:“说得很是,日后等我有出息,母亲想要什么我都买来孝敬母亲。今日典出去的,来日也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