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知庄公子这次又有什么关于身后那批官军的情报?”用作歇息的简易大帐内,许子言冷着一张脸开口问道。他看不惯庄公子那等邪教中人的做派,又一心想着摆脱庄公子率队反正,所以言行举止都有划清界限的意思在里面。
庄公子呵呵一笑,一个旋身,轻巧的坐在帐内的一张圆木椅子上,掸了掸丝袍上的灰尘,一脸冷笑道:“许师爷,你莫要摆什么脸色给我看。我现在所谋,便是有我的那份私心在,可那也都是为了你们这伙流民。怎么,好处都占完了,还没吃干抹净就已经不想认了不成。”
许子言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反驳,便听那庄公子继续冷笑道,“也罢,只需不妨我圣教大事,许师爷如何看我,与我并无甚关碍。今日来找你,只是要告知于你,这龙陡峡连绵二十几里的山路,今日已经走了一大半,想来明日便能出这陡龙峡,出去之后,沿着官道再行十数里,便能到平陆渡口,我已在渡口安排了人手,可送你们渡过黄河进入河南境,而一旦到了河南境,我予你们的信票便是可以有了作用,但是……”
说到此处,庄公子将手中的文扇啪的一声拍打在她手心上,注视着许子言,神色肃穆道:“但是在这之前,你们必须想办法摆脱身后的这一批官兵,否则,一切休提。”
“你在开什么玩笑?”许子言哼了一声,叫道,“要是能摆脱,我们早就摆脱了。而且,这事你不早说?”
“听着,我从不会拿我圣教的大事开玩笑。”庄公子轻轻怕打着手中的扇柄,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原本我在身后追击的这批官兵中也是有布置的,我那探子每日都与我信鸽往来,可以说这批官兵的风吹草动我都掌握的一清二楚。然而今日不知为何,明明已过了时辰,那来往的信鸽却还未飞来。怕是我那探子行事不密被发现了,我如今已成了瞎子,不得不仔细着些。”
许子言忍不住心里一慌,下意识的又忍不住去拉嘴唇上留得那一撇胡须,就在这个时候,营帐外面忽然出来了如同雷鸣一般的巨大怒吼声:“平贼!”
“平贼!!”
“平贼!!!”
这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魔音一般贯穿双耳,甚是恐怖。随后便是营地中惊慌的声音响起:“官兵!官兵打上来了!”紧接着,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声响起。
许子言和庄公子对视一眼,瞬间面色大变。两人匆忙迈步走出大帐,却见入目可及,密密麻麻皆是松明火把的火光闪耀,看起来,似乎是把他们整个营地都给包围了。
“平贼!”“平贼!!”“平贼!!!”官兵们虽然还没有进攻,但一个个举着手中的松明火把齐声呐喊,其声直上九霄云天,虽还未战,其势便令人胆寒!
看到这副情景,庄公子摇头叹息一声道:“当真是可惜了……事已至此,我多留也是无任何意义,许师爷,我们这就山高路远,后会无期了。”说罢,只一个闪身便离了开去,却是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许子言面色苍白,浑身虚汗直冒,听着耳边滚滚而来的“平贼”呼号,他只觉得心胆俱裂。前世生于太平社会的他之前哪里见过这等阵势,那漫山遍野的松明火把何其像是索命的鬼火,吓得他差点儿转身就跑……
可是,他终究没能跑开了去,因为一见他许子言出来,一众原本拿着武器乱哄哄的流寇忽然齐齐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齐用目光看向了他,等待着他的指示。
就如同时间被静止了一般,整个流寇大营瞬间一片沉默,死寂……却是正好与营地外那些大明官兵山呼“平贼”的雷鸣声形成了两个极端。
许子言忍不住呼吸一滞,他能看得出,这帮子流寇那看过来得,那带着惊慌和绝望的目光中,却充斥着一股信任与希望,显然是在寻求着自己这个头领的主意。
如此情况下,叫他许子言如何能逃得开。现在的他只感到有一股说不上是不是叫做责任的沉甸甸的感情压在心底。
压得……
心慌。
明明平日里都没这种感觉啊……
“师爷,官兵追上了,现如今,如何是好?”梅仁全挤开一众流寇赶了上来,焦急的开口问道。
“那群该死的官兵!还请师爷下令,我们这就和他们拼了!为大哥报仇!”张三疯双手持斧,刷刷挥舞了两下,怒目圆睁道。
“我……我……”许子言喉咙动了动,却是支支吾吾的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脑海内一片混乱。还能保持着站着姿势没有晕倒过去,已经是很厉害了。
怎么办,怎么办……冷静,冷静,天无绝人之路,冷静……呼呼,对,三十六计,三十六计有没有什么用的上的……美人计……不行,上房揭瓦……呼呼呼……不行,要完了,真要完了,活不了,活不了啊……
越是告知自己这一刻需要冷静,许子言反而觉得自己心里是愈加慌乱起来,一颗心脏咚咚咚的跳着,怕是都要突破一百五的心率了,他呼吸急促,双手手掌狠狠的按着太阳穴,可是却依然一个法子都想不出来。
可恶啊……全完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了许子言的心头,想了半天的他还是放弃了思考,双手颓然的放了下来,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面上,绝望的泪水无声的从眼眶里流了下来——那是与生俱来的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于官兵官家身份的畏惧。
“师爷!你这是做什么!便是官兵来了,又怎能如此落了气势!”梅仁全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就要将许子言扶起来。可许子言瘫坐在地上,整个重心都集中在下盘,梅仁全拉了两次,愣是纹分不动。
“师爷,你这是……”梅仁全干着急道。
“梅大当家的,容老汉和师爷说一句话吧。”叹息声中,一个手里持着旱烟枪的干瘦老汉光着膀子从一众流寇中走了出来,他张嘴吸了一口旱烟,低沉的说道:“许师爷,按说有些话轮不到我们这些小的儿说的。不过,官兵马上一旦进攻,老汉左右都是要死的了,此刻不说,怕是以后就没儿机会了。”
许子言瞪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看向那老汉,却见那老汉用手敲了敲烟杆头,敲出几缕火星,又吸了一口,叹了口气,继续道:“说实话,大伙儿其实都是看不起师爷你的。老汉种了半辈子庄稼地儿,这年年加饷的实在是没了法儿才落草为的盗,至于其他人,也都是日子过不下去了的。可是师爷您呐,您是读书人,肚子里主意又多,混多惨,那也都不至于过不下去儿日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