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头书生“嘿嘿”一笑,说道:“在下还是那句话,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就不信除了一月日边明便再也没有其它可对的了。”
“那你就对一个试试?”
“我?”秃头书生看了陈文祺一眼,说道:“我若对得出,岂不也成了今科解元了?陈解元,您说对得出对不出?”
陈文祺坦然说道:“若说对得工稳,自然是一月日边明。此外么,有倒是有,但不如这个贴切。”
秃头书生说道:“只要对得尚可,在下也就受教了。”
陈文祺暗想,你如这般好说话,怎会出面发难?恐怕后面还有什么“杀手锏”吧?但一时确无更好的下联,想了想说道:“既然尊驾一定要在下献丑,那我就照猫画虎,对个一子女边好。如何?”
秃头书生见他对出的下联并非上乘之作,但也属“尚可”,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是好,只不过在下的上联还未说完哩。”
“果然如此。”陈文祺心里暗道,表面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尊驾的上联没有说完?”
众人一听,心想此人真够卑鄙无耻,想出这样的阴招来损人。于是又有人打抱不平:“你这人怎么这么阴毒?哪有不说完就要人续对的道理?不成,要么你将上联一口气说完,解元再对。要么这联就这样对上了。”
秃头书生阴鸷地一笑,朝打抱不平人卖弄地说道:“这位兄弟孤陋寡闻。这种添字联自古以来并不鲜见:晋朝书圣王羲之因人欲求其字颇难,春节时贴的春联,浆糊未干就被人揭走。书圣无法,便写了一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样不吉利的对联贴上,到次日再分别添上尾巴,使之变为:福无双至今朝至祸不单行昨夜行。宋代文豪苏轼,自诩才高八斗,在门前手书一联:识遍天下字读尽人间书。后来被一老者求教所难,自愧过狂,执笔在原联上各添二字:发愤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本朝洪武年间江西乡试解元解缙,替人写一门联:门对千杆竹,家藏万卷书。竹林的主人想为难他,将竹砍掉。解缙于是在上下联上各添了一字,成为:门对千根竹短,家藏万卷书长。竹林的主人一见更加恼火,把竹子连根挖掉。解缙在上下联上又各添一个字:门对千根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这种添字联说难也不难,何况满腹经纶的新科解元?当然啰,如果陈解元自认此解元不如彼解元,在下就不说了。”
陈文祺懒得与他计较,淡淡地说道:“与鼎鼎大名的才子解大学士相比,陈某自愧不如。但论添字续句,陈某自问还勉力可为。尊驾无须引经据典,便请说出后句?”
秃头书生以为胜算在握,拿腔捏调地说道:“陈解元听好:二人土上坐,是土可筑堤。”
“是”“土”两字,合起来又是一个“堤”字。
陈文祺早已提防他的后手,听他一说,张口就接:“一子女边好,因女乃成姻。”
“我还没完呢,我上联是:二人土上坐,是土可筑堤,插柳护堤土不坏。”
“土”“不”二字合起来是一个“坏”字。
众人一听,暗骂此人真够“坏”的了!你一个上联不完完整整说出来,偏要分成几截,断断续续往外端,这不存心给人难堪吗?
“一子女边好,因女乃成姻,弄妆连姻女莫嫫。”陈文祺接口说道。
陈家庄的族人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即大声喝彩起来。
秃头书生山穷水尽,底下再无可接之句,只好颓丧地落座,闷头喝光杯中酒。
陈文祺虽然少年老成,为人谦逊,这时却也气不过,走到他们桌旁,提起一壶酒,说道:“今天承蒙各位助兴,陈某在此谢过。陈某也有一联,敢请各位一对:客寓官家,宵宵寒窗空寂寞。以这壶酒为限,在这壶酒敬完之后,各位还未对出,请恕陈某要送客了。”说完,转身与爹爹五叔一道,挨桌敬酒去了。
这边桌上数人,将陈文祺出的上联仔细一品味,发现是一个同旁对联,不禁面面相觑。他们本是一些破落户子弟、连秀才功名都未挣到的童生,哪里有真才实学?这次被司徒蛟网罗,来陈家庄之前搜肠刮肚想了几个上联,想令陈文祺出丑。哪知陈文祺反过来出联,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出同旁的下联?不过陈文祺只是烦他们死缠乱打,才出此联令他们知难而退,对出对不出倒是无所谓。所以任由他们在此冥思苦想,再也不来管他。
陈文祺不计较,不等于旁人也不计较。邻桌之中,有几个少年与陈文祺同辈分。这些人胡搅蛮缠,他们早已看不顺眼,只是碍于主家的情面一忍再忍,没有发作而已。现在他们半天未作声,肯定是想不出下联,少年们岂肯罢休?几个人低声嘀咕了几句,就有一个少年站在板凳之上,向全场高声喊道:“大家静一静,文祺哥刚才出的上联,这几位客人已经对出来了,听他们讲来。”说完,向那边桌子几人说道:“诸位,你们谁来说?”
这几人一个字都没有想好,哪来的下联?现在全场客人都屏声屏息等他们说话,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躲藏起来。于是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谁都不敢站起来。稍远处有人明知他们没法联对,故意喊道:“你们的下联是什么,大声点说,我们这里听不见。”大家一听,顿时笑倒全场。
司徒蛟就算脸皮再厚,此时也是挂不住了,他将手指戳到那几人的脑门上,怒声吼道:“你们几个蠢猪,来之前一个比一个能干,说什么要令陈文祺难堪,现在倒好,谁难堪谁了?没用的东西,白白花了本少爷几十两银子。滚,都给本少爷滚。”
几个人抱头鼠窜而去,满场又是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