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不知道此时尊容把阿星吓着了。她两眼泪汪汪,头发凌乱,嘴巴牙齿舌头通红。“不疼啊,摸摸毛吓不着,”阿月抱他坐腿上,晃着身子拍哄他。
这小子倒好哭累了,在她怀里睡着了。害她在地上坐了半天。
不过阿星有记性,之后不用阿月苦口婆心劝说,不再越过床沿这条安全线。
他十个月大阿月屎一把尿一把拉扯他的日子宣告结束,他知道说,嘘嘘,拉粑粑和爸爸常常混为一谈。当然晚上还得阿憨处理。
第二节还愿
阿华去了南方某市,在建筑工地干活。一天一百挣得多活也累,工地要求效率。早上顶着星星出工,晚上伴着星星收工。住工棚吃清水煮白菜,白米饭管够。
工地暴土扬长,身上的衣服汗水和泥浆混合板结了都。工作条件艰苦阿华并不在意,今天又进账一百,距离回家日子又缩短一天,因为有希望,再苦他都能坚持。
到年底,他给阿发打去六千。春节过后,他带着一万五去了阿莲的家乡乌洞寨子。
乌洞寨子隶属Y省,地处偏远群山环抱。阿华在镇上碰到同路老乡,一路上溪水潺潺,草木葱翠。
听说去阿莲家,老乡很健谈讲了一道。阿莲爸爸嗜酒如命,对娘四个抬手就打张嘴就骂,对小儿子极为骄纵。三个女娃都没太念书,她爸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没成想儿子不成器,在学校打架斗殴。阿莲五年级辍学,老师来家几次,说这孩子聪明,不上学白瞎好苗子。
他爸给她订了门亲事,男方中年丧妻在镇上开家饭馆。闺女不愿意偷偷跑了,好几年没回来。原来她过得是这样日子,原来她在这样环境长大。
到阿莲家已经时近中午,“你是?”“阿妈我是你女婿,”阿华自我介绍,从兜里掏出两沓钱钱放到桌上,阿莲妈上前抓住他的手,“我闺女我闺女她还好吧?怎么没一块回来?啊/”阿莲妈一脸期待等着他回答,“你外甥韩星一生日了。”
阿华实在没有勇气告知他真相,他转开头,避开阿莲妈希望和恐慌交织的眼神。他扑通跪下,阿莲妈退后两步靠到桌子上,不如此她会站不住。“对不起妈,妈对不起,阿莲生孩子难产,生下阿星她走了。”阿华一口气把他和阿莲交往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阿华后来说了什么阿莲妈都听不到,她不愿意不敢相信的事实击碎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她的女儿死了,她苦命的女儿。
她扑上去又捶又打,“她干嘛逃呢,就算过得不开心,至少活着。”阿华任由她劈头盖脸捶打,心里慢慢愈合伤疤再次撕扯开。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给我留点念想?当我骗自己,当我做梦也好,她还在某个地方,某个角落活着。为什么把我最后一点希望都夺走?”阿莲妈拉扯他用力往外推,“是你害死我女儿,我不想再看到你。”
阿华失魂落魄离开,走出很远还能听到阿莲妈撕心裂肺哭声。怎么从寨子走出来的?怎么坐到这家酒馆?他不知道。
他点了两瓶酒两盘菜,直到酒馆打烊他起身离开,手里拎瓶酒。他漫无目的往前走,寂静夜里他听到哗哗流水声,他顺着水声来到河边,在河边坐下,专心听水流声音。
湛蓝天空一弯新月。河面很宽,有些地方涌起大的波浪。他拧开瓶盖,泪水酒水一同吞下。阿莲你看到了吗?我在这里,正坐在你家乡的河边。可是你妈妈说我不该来,不该让她知道这一切。阿莲我很想你,想咱们的儿子。他掬起一捧河水泼在脸上,手表滑到手腕,他抬手往上撸手表,不小心扣动表链,他反应慢半拍,手表掉进河里。“我的表,”他咕哝道,正是阿莲送给他的那块。他站起身想要寻回手表,头扎进水里冰凉河水让他找回游离意识,“阿”他张嘴几口水咕咚咕咚呛进去,阿星对不起,阿妈对不起,他渐渐沉了下去。
夜里阿星从睡梦中哭醒。
一个月后,阿华骨灰运回白云村。
一年多时间,阿华妈失去媳妇儿子,阿星失去母亲父亲。
阿华妈愈发沉默,阿憨常常带两个孩子过来陪她。阿华妈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像,阿星攀住她的膝盖喊奶奶,她没有回应。
阿珍回去和她婆婆抱怨,“儿子媳妇走了,孙子总得认吧。阿憨帮他们老韩家养孩子,还真当是人家阿憨的。骨血管的,他奶奶那态度,阿星还巴巴地往前凑乎。”
“你们小辈怎会懂!”婆婆长叹道,“都说隔辈人亲,这正是你婶子的难处。她眼瞎啦,自己呼达一口气已经不容易,孙子既然顾不了,她才硬着心肠往外推。”
阿星对于亲生父母没有印象,阿憨就是他阿爸。他披麻戴孝跪在阿华坟前,隔壁的奶奶哭得气噎喉干,众人都在掉眼泪,他跟着呜呜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