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好像有一阵讨厌的声音挥之不去，我情不愿地睁开惺忪的眼睛。外面已有阳光透了进来，轻唤两声:“嬷嬷，云嬷嬷。”

没有回声，是她有事出去了吗？披上外衫踏上鞋走到户牖前掀起窗，将它支起。原来是几只鸽子在台上啄着窗上的菱格。我伸手去摸它们的羽毛它们亦不闪躲。大概因为知道是熟识的吧，我心里暗自高兴，这说明我们也成朋友了吧。

我对着它们道：“原来是你们啊，太淘气了知道吗？你们把我吵醒了。”我随手抓了把谷子洒在窗台上，小雨和黑花欢快的吃起来，抬起头梨花香的春风里还沁着一丝寒气，瞅见一只黄色翎羽的小雀停在堆雪似的梨花枝上操着婉转的叫声。想是闻到稻谷的香味，在召唤它的同伴吧。我咧嘴一笑抓起旁边镜台匣子里的那把鹿筋弹弓和改良过的弹丸。拉紧屏息瞄准弹出，唉！技术还是差点。弹丸只是掠过它旁边的花片，它惊恐地扑闪着翅膀飞到外墙边的树上，我不肯罢休的朝那边打去，没看见鸟的掉落只听见一声闷哼“哎呦，”不好闯祸了，一溜烟地钻回被子里，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中招了，真不能够赖我啊。

外面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我吁了口气掀开头上的被子。妈呀，吓死我了。不一会儿，云嬷嬷来了，打开帷帐笑容可掬地对我道：“姑娘，起了，现在都快到巳时了，饿了吧？”我点点头。她一边告诉我刚才她被母亲叫去了一边手不停的给我穿好短衫和襦裙。又梳了中分双髻以丝带扎起，并引出小缕头发自然垂下，云嬷嬷娴熟地用手指轻柔扶过我的发丝，我还不停的说：“嬷嬷快点行吗？我肚子要饿扁了，饿坏了可就长不好了啦。”云娘满是怜爱地微笑着道：“我家姑娘要打扮的漂亮的才不会被别府的姑娘们比下去啊。”我忙翻白眼：“干嘛要和她们比较。”

总算收拾妥当，我从廊下走过时听到似乎在和什么人寒嘘说话，我好奇的想走近看看来了什么客人。沿着芍药花径云娘在后面跟了过来“姑娘”几声引得母亲他们一起向我望来。母亲皂色银丝缠枝暗花深衣，仪态威严端庄，她看到我严厉的对我吼道：“阳儿怎么这样不知礼数，还不过来见过先生。”我端正身姿走上前去向来人微微施礼，他向我拱手还礼。抬起头看向那位先生，那是一位剑眉星目菱角分明，薄薄嘴唇微微上翘，看上去如冬日暖阳的谦谦公子。我看母亲和阿姐看他是满脸的喜欢，哼，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一点儿吗？一个个至于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但我却看他不似善类，看他那似黑夜宇宙深不见底的眼，大概是满眼的阴谋诡计，他注意我在打量他，像是不好意思的扭头继续和母亲交谈，我这才发现他的额头侧面肿起了一个老高的包，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母亲打断我的笑声看着我道：“阳儿，这位是济阴楚先生诗书了得又善于琴技，将是你阿姐的进席连带着对你的启蒙，你一定要认真跟先生学。”我只得如捣蒜似的点点头，她转而对那人道：“先生勿怪，小女顽劣让先生见笑了。”“吾才疏学浅即答应了子卿兄，定当尽力。”咦，他好像是在认同母亲的观点呀！当我听不出吗？哼！

母亲恭敬的说道：“有劳先生了”转而对旁边的黄嬷嬷吩咐道：“领先生到书亭，备好茶再遣几个家奴静候一旁听先生差使。”黄嬷嬷应诺，走到楚先生旁边施礼道：“先生请随老奴来”说完便要将他们引到旁边的“落英亭舍”。他们大概知道有先生要来，所以早已把那里布置妥当，几张书案茶几，还有沉香香鼎香烟渺渺，亭子三面的竹帘半拉着，四角垂于宫灯，整个儿里安静雅致。

母亲叫住阿姐想嘱咐她几句，阿姐今天穿一身粉绿色同色暗花绉纱襦裙身姿婀娜，梳垂寰分肖髻结寰于顶插一支小巧精致的金梅簪，梅簪下坠着几粒圆润的珍珠。母亲仿佛在欣赏自己似的满意的望着她那引以为傲的大女儿道：“樱儿去吧，跟先生好好的学”。阿姐微微侧身施礼轻启朱唇道：“是，阿娘。”她自我身边经过时眼睛向上一瞥嘴里轻轻一嗤，真是的，假淑女。

理她作甚，此地不可久留还是先溜吧。刚迈出步子一个不妙的声音传来“站住，回来”！母亲的脸色由晴转阴对我厉声道：“你是不是又做坏事了，说吧，先生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什么”我装作茫然，“少跟我装，刚才是我看到先生的伤，便问了他，他说是经过我们家外道时被一个铁珠打中了，我当时吓了一跳，要是打中更要命的地方怎么办，不用想，也知道这事肯定和你有关，回头把那害人的凶器交给我，作为对你的惩罚，一会儿下了课，不许离开再抄一遍孝经，稍后我检查。”我可怜巴巴的望着母亲道：“不，阿娘我还没吃饭呢。”“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云娘！”后面的云嬷嬷向母亲点点头。“哦，看我都忙忘了，今天早上有事需要办桑蚕用具，云娘也要帮忙，云娘快带午阳去用饭吧，阳儿，吃过后记得要赶紧去上课，知道了吗？”我恹恹的应了声，暗自埋怨那个楚先生不该那时在那里出现，转身没走几步母亲的声音又响起“回来！”我不情愿地转过身“阿娘还有何吩咐”。

母亲走近我意味深长地道：“这次好不容易找了个既善诗书又通音律，而且脾气性情也好的，我警告你不能再把这位先生气走或吓跑了，知道了吗？如果你再淘气，为娘的只能天天带着你学习了。”我一听这个就头大，连忙道“是，母亲您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学，可是，但是如果先生自己不想教了或者他身体本就有毛病，那不能怪在我头上啊。”母亲厉声打断我的话“不行，只要先生不高兴了生气了就是你的原因，没别的”。我抗议的说道：“哪有这样的”“就这样，唉，好了去吧”我还想反驳，被母亲拿眼睛一瞪，便吓的把其余的话咽到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