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午后,太阳热辣辣地晒着大地,蝉鸣声似乎都变得有气无力。
京郊的武烈侯别院里,厨房却比任何时候都忙,王大家的一边拿汗湿的袖子抹汗,一边扎煞着手脚不住嘴地指挥:“今早拉来的那筐青菜怎么还没择好?”
“个小蹄子,还不快去把那白底描青色缠枝莲的果盘子洗了!”
“那么大的火头,你是想把我的汤熬干吗?”
王大家的这精神头儿,被大日头越晒越旺似的,烧得厨房一阵阵鸡飞狗跳,仅有的两个婆子一个丫头忙得团团转,主屋这边几间正房却是静悄悄地不闻人声。
武烈侯夫人姜氏从半个时辰前入了上房,就扎在床上再没起得来身。历来沉稳能干的大丫头红裳,领着绿绢、黄罗、白素、紫绡几个,已经轻手轻脚地把该归置的都归置了,也进来探看了好几回了,帐子里一点动静没有。
一时,厨房王大家的来问什么时候开饭。
红裳看着水滴更漏,侯夫人歇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错过饭点儿太多可就该饿醒了。红裳点了白素和紫綃去拿饭,自己轻轻上前揭开帐子,打算叫侯夫人起身,却“呼”地唬了个趔趄:侯夫人脸色卡白,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一只手软软地耷拉着,好似连生机都没有了!
“啊!”旁边正帮着挽帐子的黄罗,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这一声尖叫刚出口,下意识又叫了一句“夫人!”
红裳张嘴想要叫大夫,却紧张得口舌发干,一时有些发不出声音,幸好这会儿外间的绿绢听到动静跑了进来,没等她上前,红裳抖着手指着门口一叠声地喊:“大夫!叫大夫!”
绿绢手脚快,“哎”了一声,蹬蹬蹬就跑了出去,大日头一晒,蹬蹬蹬又跑了回来:“红裳姐姐,这可是别院,咱可上哪儿找大夫去?”接着又问一句:“夫人怎么啦?可是累坏了?”
这会儿红裳和黄罗已经相互扶着站了起来,刚才急糊涂了,这别院不但没大夫,世子夫人走前,连护院、马车都带走了,说是好让侯夫人在这别院清清静静地养病,省的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了。
没想到,世子夫人前脚刚走,后脚侯夫人就真的不好了!
一时叫不来大夫,红裳忙忙地自己上前,拉过侯夫人的手,攒了一年多的心酸委屈就泛了上来:“夫人!您快醒醒!夫人啊!”绿绢这回也看到了侯夫人的样子,她不敢逾矩上前,只好使劲儿去摇红裳:“姐姐姐姐!夫人这是这么了?怎么好像……好像……”
一个“死”字含在嘴里,不止绿绢,黄罗和红裳俱都明白绿绢这是什么意思,却谁也不敢把那个字说出口。
侯夫人自来身子骨就弱,与侯爷成亲这一年,衣不解带,亲手侍候重伤在床的侯爷,身子骨熬得更差了。偏偏世子夫人也不是个省心的,自己把着中馈不说,把侯夫人都挤到了后头。一个万事不管的继夫人,一个正当年,管着中馈的世子夫人,对很多下人来说,孰轻孰重,好选的很。
如今侯爷去了,夫人也似熬干了似的,出殡回来就倒下了。世子夫人借着“养病”的由头,立马把侯夫人和她们这些贴身侍候的,统统打发到了庄子上。
如今兵荒马乱的,连侯爷这样兵马娴熟,带过兵、打过仗的,都伤重死在了床上,她们几个女子独自住在这别院里,一旦来了乱民,一扇普通的木门能当什么?
侯夫人性子向来柔顺,娘家庶弟本来就是隔了肚皮的。真定王氏嫁进姜家后,更是对小姐面甜心苦。可怜小姐在闺阁的时候,是爹娘手里里的宝,只一味天真着、柔顺着,出嫁后更是只记住了两个字:从夫。自揭了红盖头,除了伺候侯爷汤药,别的事竟丁点不管的。生生熬了这一年,如今病恹恹地在别院躺着,怎么如今竟越发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