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了瑾瑜这呆愣的模样,都是忍不住地笑琥珀替她拧了帕子来擦眼泪,又听得百花排揎她道:“你等得起,云哥儿可等不起了。”
瑾瑜捂了脸就要往外跑,不料正撞上外头洒扫的女使来报,说是军器监贺府的雪儿姑娘来了。
贺兰的父亲在军器监任监事,宅子也和军器监衙门离得近、只隔着一条街。
一行人穿过主街进了巷子,贺兰早已等在门口,忙迎了百花进去、又屏退了左右,这才笑道:“依公主说的、做了重锤来做冲压铁块,所得的鳞片果真还能锻得再薄。”
两人前后进了暗房,只见里头零零散散放着许多金属碎件,又有各式各样的图样并书笺贺兰取出一块铁片来,百花就着灯光细细端详,只见这铁片表面又黑又亮,问道:“试过了吗?”贺兰笑道:“试过了,比淬火的钢片还要刚硬,厚度却不到一半厚度一减,做成的铠甲重量也就轻了,将士和战马都得少些负担、更灵活轻便些。”
百花微微颔首,复而递了一卷羊皮给她,问道:“离陛下诞辰还有一月有余,能否依图样做出一整件来?”贺兰展开那图卷,见上头极细的墨笔勾勒出铠甲的图样,连各部件的形状都描摹得清清楚楚,胸有成竹道:“月末便能赶出来,届时再请公主来瞧。”
百花点头道:“这图样是凭空想的,许多细节还得劳烦令尊改进改进。”贺兰笑道:“公主言重了。家父是个痴人,自打接手了此事便是废寝忘食地钻研,哪里谈得上劳烦二字。”
两人一边讨论着,一边出了暗访往外走、又回到春日的暖阳里来。
贺府里栽了许多石榴树,此时只见嫩枝黄绿光滑,间或有些浅红的花苞百花想着夏日里灼灼的红艳,点头赞道:“种些石榴花倒是好,秋日里花开败了,结出果子也是一景。”
贺兰笑道:“家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不过是石榴花瞧着热闹、又多籽,就想着沾沾这份儿喜气罢了。”百花听出她这话里话外说的是贺兰一族,柔声宽慰道:“贺监事慧心巧思、运斤成风,两位公子也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就挣了官身,贺府人丁兴旺不过早晚的事。”
贺兰抬头望着茂密的石榴树,笑道:“承公主吉言。”
午后回了府,百花便唤了细封氏来、与她说了瑾瑜的事。
瑾瑜虽是个孤儿,却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又贴身伺候了百花这么些年,比普通人家的姑娘还要尊贵许多。细封氏能得这样的媳妇自然是求之不得,听见百花让她回去问问家人的意思,忙笑道:“凭他能娶到瑾瑜姑娘,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哪里会有不肯的。”
百花叮嘱道:“别的不说,若是应了这事,便要办得周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得挨着来,不可有半分糊弄。”
瑾瑜没脸来听这些,早不知躲到哪去了百花打发了细封氏,又愁道:“瑾瑜的嫁妆也不好从库房走,我本想托元夫人置办,却又觉得身份不合。想来你们和她相好,由你们替她置办是最好,钱就拿我的对牌去账房支就是了。”
琥珀打趣道:“公主好歹给我们个数,只教我们去支,也不怕把安亲王府搬空了。”琉璃和珊瑚正掩嘴笑,听得百花说了句“都指着五十缗办”、登时惊掉了下巴。
百花瞧见三人忽得不说话了,笑道:“我一碗水端平了,瑾瑜得了多少嫁妆,我到时也依样给你们办来。”瑾瑜在外头瞧见细封氏走了才回来,刚好听见这一句,忙接了话道:“是了是了,我们四人一同办喜事,岂不更好?”
琉璃指着她笑道:“你们瞧瞧这蹄子,还没纳采便想着办喜事了。”
翻过年来,百花已能将牛角弓拉满了。她退了几步,复而开弓搭弦、屏息凝神,这一箭射出、直中红心,将将算作六十步。
校场上春光明媚,间歇有微风拂来,百花心中畅快至极、将牛角弓递给珊瑚,眨眼笑道:“一会儿回去我就给爹爹写家书,说这弓已小了,让他在西平军司寻对大的牛角。”这头正说这话、不料珊瑚忽的跪了下去,百花一惊,忙扶她起来。
珊瑚抬头望着她,两眼盈满了泪水,道:“请公主带我一同去河西走廊。”百花听她要说的是这个,急道:“你先起来。”
珊瑚挣开她的双手,伏拜请求道:“边关条件艰苦,公主一个人,身边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奴婢舍不得。奴婢不想嫁人,想和公主一起去河西走廊。”百花拗不过他,无奈道:“你哪里是不想嫁人,你分明是不放心我才要跟着我去我若真带你去了,岂不是将你白白耽误了。”
珊瑚只是一味摇头,不住地落下泪来:“公主不明白。我自小就不比他们细心,粗手笨脚的,教养嬷嬷心疼我没了父母,怕诸位娘娘瞧不上我、才特意送我去大内习武,说有一技傍身还能有些出路。我从那会儿就知道,自己原是不配做贵人的贴身女使的,直到遇上公主,我才知道自己也是好的、也有别人比不来的长处。”
百花见她哭得伤心,忽地也红了眼圈,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劝道:“战场上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
珊瑚笑道:“我打小就特别能吃苦,觉得那些穿珠钉花、缝补熏香的事比操练痛苦千百倍,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也许我生错了地方,不该生在这皇宫里,反而该在草原上、部族里、战场边。奴婢也想当个有用的人,还请公主成全。”
百花的手微微一顿,似乎透过珊瑚看到了卑微而弱小的自己,不由得俯身抱住了珊瑚。
“好,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