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明白，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然冷冷地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我说的那样。”罗莱特平静地回答。

“没什么？那你还会去偷窃？”莫然强忍怒火。

没有回答，罗莱特只是看着他，深色眼眸里仍然没有任何情绪反应。

莫然只觉无名地愤怒，没想到只隔两年，罗莱特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看到面前这张因为过度疲倦而阴晦的脸，莫然不由有种物是人非之感。罗莱特曾经也是莫然欣赏的对象。他直觉敏锐，逻辑清晰，在学校里简直是如推理之神一般的存在。可是现在……他到底是被什么人拖累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试图破解代码在商场里买东西，正如你所看到的，”罗莱特缓缓地说着，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事情就是这样。”

莫然仍觉难以接受，“罗莱特，你肯定有事瞒我。”

“我没什么好瞒你的。”罗莱特的大眼睛看着他，一脸若无其事。

莫然微微皱眉，“你父母呢，你没和他们在一起？”

“我离家出走了。”罗莱特说道，停顿了两秒，“父母的事情，我不知道。”

“不可能，你在说谎。”莫然截然打断。

罗莱特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你怎么知道我在说谎？”

“因为当你说到你父母的时候，你的情绪有变化。”莫然盯着他的眼睛，“可是现在，你又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所以你这是在说谎。”

罗莱特仍然一脸平静，“我没有必要对你说谎。父母的事，我确实不知道。”

“罗莱特……”莫然声音低下来。

“即使我是在撒谎，”罗莱特迎上莫然的目光，声音仍然喑哑，“但是，我的事，也不需要你管。”他说话仍然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平铺直叙一件清晰的事实。

莫然紧紧盯着他，片刻，终于说道，“现在的表情，你才没有骗我……”

罗莱特也看着他，忽然嘴角两边微微扬起弧度，仿佛很久没有笑过、尝试去笑的样子，有些生硬、却也有一分调皮的模样，“我从来都没有必要骗你。”

天桥上人来人往，红绿灯交替闪烁，桥下车辆流水般地驶过。

罗莱特没有说话，转开憔悴的脸，忽然移动了脚步。

“你去哪里？”莫然追问。

罗莱特正在往天桥的另一头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迎着炙热的浪潮向前走着，仅仅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

“我住的地方。”

……

莫然随着罗莱特来到了他现在临时居住的“家”。

这只是一间50多平米的套房，整幢公寓楼坐落在密密麻麻其他楼盘中间，没什么可以给人留下特别印象的特征。

刚进门的客厅非常整洁，没有电视机，也没有其他电器。

直到莫然走进了罗莱特房间的卧室，才忽然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各种机箱、显示屏，抽屉里塞满光盘、移动硬盘，地上牵满了各种各样的数据线，标着Agile，Surface，Poder，Air，Touch……等水印。整个房间几乎都被这些让人目不暇接的东西填满了。

莫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房间里会收集这么多的电脑。

“罗莱特，你的工作是修电脑吗？”莫然顺口问道。

“不是。”罗莱特从客厅里走来，顺便递给他一杯水。

“噢，谢谢。”莫然正想询问他关于这些电脑配件的事情，不料无意间喝了一口水，却把自己给呛住。“咳咳……喂，罗莱特，你这水是怎么回事啊。”莫然抬头埋怨道。

“不能喝吗，”罗莱特一脸不明所以，“在楼下水龙头那里接的。”

“什么？……噗，噗……”莫然忍不住想把嘴里的水吐出来。这家伙竟然给他喝水龙头里接的自来水，那会有多少细菌。但是，他清醒的非常快——罗莱特的房子里没有一盏灯亮着，卧室里的电脑也完全出于关闭状态，看上去，似乎已经断电了一段时间了。

不理睬罗莱特疑惑的目光，莫然转身跑进厨房，俯身拧开水池上方的水龙头，可是里面也没有流出一滴水。他这时才确信了自己的想法，罗莱特的家也断水了——罗莱特可能有很长时间，一直就是接楼下的公共用水来喝的。

莫然猛地抬头，罗莱特正站在厨房门口，低头打量着他。

“水已经停了。”罗莱特的语气平淡得仿佛事不关己，仿佛只是在指出事实，一边还用手指指着天花板上的灯，“电也停了。”看到这样的举止，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可能会误以为他是智力有问题。

“……”莫然看向罗莱特平淡无波的深邃眼眸，突然觉得他这种麻木应对地狱般环境的生活状态非常可怕。

“我这里没有瓶装水。”罗莱特漫不经心地伸出一只手，“如果你要喝瓶装水的话，给我钱，我去帮你买。”

“不用了，”莫然也站起来，答道，“一会儿我自己去吧。”

罗莱特点头默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的手臂，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莫然一脸不明所以。

罗莱特伸手指着他的左臂，“你几次想用左手，但都改成了右手。你应该是左撇子，但却被迫用右手。是左臂受伤了吗？”

“噢……那个。”莫然侧开目光，其实那是上次劫.机案件中，他被劫匪用枪射中的，当时划开了一道，被宁次缝了几针，“训练课翻越障碍的时候挂到铁丝了。算我倒霉。”说着不以为然地撩了撩左臂的衣袖，隐约露出伤疤。

罗莱特的眼睛忽然微微睁大，他的语调忽然低了下来，“不对，那是枪伤，而且是两个月之内的新伤口。”虽然他是在戳穿莫然，但说话的语气、神色仍然如常。

莫然愣了片刻。

罗莱特继续若无其事地指出事实，“而且伤口在第一次被缝针的时候，手法比较随意，是在条件不好的环境下缝的。”

“抱歉，确实是枪伤。”莫然不由伸手挠了挠后脑，“被同学不小心误伤了，刚才是不好意思告诉你。”

莫然才想起自己差点忘了，罗莱特在E10学校里，他是被当做推理之神对待的。

罗莱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没有再说下去，沉默了两秒，他又换了个话题，“我没有想到你会来B国度假。”

“其实我是来交换学习的。”莫然解释道，“学院派我过来交换半年。”

“哦，大学的那个。”罗莱特语气平淡，“我听说过，有B国的B10学校，E国的E10学校，C国的C10学校，F国的F10学校，还有D国的D15学校。B10学院主办，声誉不错。”

“还好吧。”莫然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他可是对这个交流会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估计你也不喜欢这种形式。”罗莱特说道，大眼睛瞥了他一眼。

“是的，我确实希望能有更好的形式。”莫然停了一会，又问，“那你呢？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正在离家出走。”罗莱特答道。

莫然思索了两秒，了然地点头，“这样——我明白。军事不是你感兴趣的东西。”

罗莱特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先回房间了，你可以在这里随意休息。”说罢，正要转身。

“等等，罗莱特，”莫然急忙叫住他，“那个，坦白说，我刚到这边来，学校的宿舍还不能入住——这几天让我住这里可以吗？我只要有个地方睡就行。”

“我没有水电……”罗莱特似乎想指出问题所在，莫然连忙说道，“水电没问题，我去买。只要你能让我住几天就行。”

“那随你。”罗莱特没有反对，最后看了他一眼，走出了客厅。

莫然望着罗莱特的背影消失在卧室关上的房门后，心里想道——原来一个人要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