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流光,独孤晟站在殿前高阶上仰望天阶夜色凉如水,心里头纷乱复杂难与人言。
身后莫原一袭紫衣长身玉立,向独孤晟道“夜已深,国君还是别在外头吹风,免得伤了身子。”
独孤晟忽然道“你苦读多年满腹经纶,胸怀经世之才却只是个博士,委屈你了。”
莫原道“臣以兴盛大郑为己任,一时得失无须挂齿。”
月光下他的脸像被笼罩在云雾中一样晦暗不明,声音清淡有礼,一点也听不出焦急不安。
独孤晟回身看着他,似乎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的影子看别人。俊朗英气的少年人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不敢亲近又不愿离开的气质。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所谓镜中虚花水中幻月大抵如此。
宫灯蜿蜒曲折在黑夜里指引出一条通往各方权势的道路,几乎可以称作是再完美不过的康庄大道,而这条道路是他一直小心提防的王后为他铺建的,惊喜之余他也在暗暗揣测他的王后都收买了哪些人?哪些人会成为她在后宫之中的眼线?
独孤晟太过小心,以至于新进的妃嫔里只宠幸了甄氏一人,这当然不是因为甄氏的魅力有多大,而是因为他确信无论如何左丞相也不会叛国。
而莫氏不过是独孤晟用来钳制莫原的一枚棋子,自然不会轻易动她,免得惹恼了莫原。
莫原出身很不错,只是运气实在不好,赶上家道中落又被分家,只好带着病重的父亲和年幼的妹妹远赴定州,好不容易要授官了,结果父亲却病逝,三年过去了才终于补了国子博士的缺重返雍都。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再轻易地被人赶出去。
独孤晟望着被风吹得半明半灭的烛火道“你府中没有女眷,不能入宫探视,有要交代的事情只管说,我会替你照顾好她。”
莫原心知这不过是上位者的施舍,脸上却要表现出恭敬的样子道“宫里什么都有,想来妹妹应该能过得很好。”
“我知道你不愿她入宫,可那两位都不会放过你,若你妹妹在宫外,你又如何保她平安?”
莫原避而不答,反而道“覆巢之下岂有安卵?时也,命也!”
说起来这并不是独孤晟第一次见他,可每一次见他都不太愉快。莫原是个君子,刚正不阿、克己复礼的那种君子,独孤晟不喜欢这样的人。
说不好这种不喜欢有没有自惭形秽的成分,可独孤晟几乎每一次见他都能憋出一肚子内伤。
也许是夜风太凉,也许是灯光太暗,两人不约而同地往殿内走,一路上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莫原自顾自地摊开地形图说“东女国多山川丘陵,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此次求援多半是无奈之举。出逃的太孙据说极为聪慧,正是因为她,太女才得以受封,只是没想到宣王会突然反了。”
独孤晟不以为然道“宣王觊觎王位的日子只怕比太孙的年纪还大,不过是等不及罢了。”
东女国与郑国接壤的只有寒棉镇,与秦国却接了靖安、定安两城。宣王的人既然来了雍都,太孙极有可能已经去往秦国。
莫原道“秦国这次会不会出手?若秦国出兵与东女国联盟,恐怕日后会养虎为患。”
独孤晟背着手道“秦国不过是架子搭得好看,内忧外患兵力空虚,一时半会儿不会出兵。不过趁乱搅局的机会他们可不会放过,总得捞点油水。多半是给些人马兵器,让她们自己闹去,不管最后赢得是谁,对他都有利无害。”两国结了姻亲,行事难免会互相掣肘,何况两国各有内政要处理,虽然短时间内不会起正面冲突,不过日子久了难免起嫌隙。
“这样说来东女国还得乱一阵子,若这个时候囤积居奇来日所获之利便极为可观!”莫原道
人果然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即便是如此势利投机的话,可如果是从莫原这样一个看起来清风霁月的人嘴里说出来偏偏就让你觉得好像是正道。独孤晟叹道“你若不是个君子必定是个奸商!”
莫原笑道“学以致用方是正道,国君谬赞了。”
独孤晟问“东女国的人什么时候到?”
莫原道“昨日入雍都,已经住到驿馆了,估计明天就会求见。”
独孤晟想了想说“你留心探查朝中动向,看看风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