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天边下起一阵雨,黑漆漆的云团住一小片天空,火急火燎地像要缠住人吃的魔障。
江河眯起眼一看,是星子的方向。
雷雨在即,他迅速把礼物扔进副驾驶,踩上了油门。
杭州城还是一如往常的堵。
过了两个小时,江河步入了星子所在的小区。
与以往不同,他明显嗅到了空气里某种不安分的元素——
雨后的闷热在电梯过道和潮湿的走廊里发酵起泡,一股子霉臭味从脚底踏过的木地板上汹涌地席上来。
哪里刺过来的焦灼感,从皮肤里渗透进来,在以每秒几十倍的速度放大,湿、热、闷,合三为一,从内到到外沤着他的全身。
电梯里,江河试图掏出钥匙。摸了摸惯于放钥匙的左口袋,空无一物,才想起来星子家用的是指纹锁。
于是他把手上的礼物袋子换到另一只手,腾出通往女朋友家的右手拇指,一切准备都做好了,星子的公寓门也出现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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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的尸体就这样在公寓被发现,警察判断死亡时间是三天前。
这期间无人报警人口失踪,也无人察觉到任何异象。
他们翻看了星子的电脑,手机,邮箱看上去像是工作用,但近半年内都未登入。
手机里六通未接来电,一通来自10086,两通是房产公司的推销电话,还有一通是响了一声就挂的诈骗电话。
剩下的两通,是尸体被发现前的两个小时由星子的男朋友江河打来的。
十几条短信,三三两两都来自不同的银行、中介、微商、APP,还有一条来自澳门赌场。
微博、微信以及ins等社交平台上的状态都停留在星子最后更新的时间,两三个月或是半年以前。
因此没有人觉得她这两三天的沉默有任何异常,甚至没有人意识到她有沉默,他们在他们各自的热闹里有声有色。
聊天记录里有几个含有几百条未读信息的群,除此之外,闺蜜豆红曾发来信息向星子抱怨她的前夫和婆婆,以及她月大的小孩,但并没有因为星子没有回信息而采取什么下一步的措施,比如马上打个电话,上家里找她。
豆红为此解释她们之间一向这样,朋友间偶尔回偶尔不回都不是什么大事,她没多放心上。
另一个闺蜜芭蕉也发来过信息,信息是一张她获得单位优秀员工的颁奖照片。星子没有回她,芭蕉在补了一句“呵呵,你忙”后也没再联系。
“她不回信息很正常,是公主病,没得治”,芭蕉这样解释。
最后一个对话框是江河的,聊天记录停留三天前,星子在说完一句“我累了,想睡了”之后,对方就没有再发过来。江河对此懊悔莫及,他未曾料想这会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天,星子的死讯传开来,芭蕉和豆红的朋友圈突然被一片蜡烛而刷屏。
这些蜡烛都是她们共同的同学朋友为星子而点的,但没多过久大家又像忘了这件事,鸡毛狗碎的日常继续在朋友圈里分享起来。
没有人真正把她当回事,每一个小时都有比她的死亡更精彩的事在发生。
事情发生后的三天里,江河始终被一种冰冷的触感所缠绕。
那是他抱住星子尸体后指尖传来的触觉,这股触觉将他的身心剥离,身体和心被生生地扯开来,以至于他无法完整地思考,思考女朋友星子为何会这样骤然地离世。
办理完所有的手续,再通知完星子的家里,一切静下来,再次迥然一身的时候,江河不得不面对女友死亡这个事实。
万物俱寂的夜里,他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