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人哪里会哭坏?你看尤其是那老太太,赶早不赶巧地人一没了,整个府邸里都挂的满满的白绫,我看啊!恐怕是早早地准备好了。”
“诶!此话不能这么说,我读书的私塾里就有一公子哥,也是这闫家小一辈的,他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几天了,我看啊,他家人是喜忧参半,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
“小辈?那闫家老太太压根就没有孩子,姓闫的倒给妾都留了一堆儿子。要我有那么好看一个夫人,我肯定给她子孙绕膝,绕个十七八个的!”
“诶!细思极恐,细思极恐。”
“下流鬼吧你!”不少人附和。
再看刚刚茶馆里的两个姑娘,尽皆是两眼放光。不过只转个头的功夫,二位姑娘已经不见踪影,只桌子上一个重量十足的银锭子。
……
闫府今日讲求的是一个冲喜,但凡是有缘分路过的人,拿出一点点薄礼,便尽皆是闫府的客。闫柏林的死,倒叫这深墙暗院里,增添了几分活力。闫府外院摆满了餐桌凳椅,来得人也不少,毕竟闫柏林是这束风县都有名的商人地主。
院子里,俨然是两个大摇大摆的身影,仔细一看,虽然装束变化了,倒也认得出。毕竟这二位姑娘瞳孔的颜色独特,叫人一看见,便不能再忘掉了。
“叫你买点瓷器补药之类的,你偏偏要给银票。”卡蒙洛指责道。她特地将一头金色变成了黑发,看上去混在众人之间,也不是很显眼。
霖琊鼓了鼓嘴:“我们今日穿得这般朴素,碰不得那些东西。再说了,再过一段时间,人鱼泪的作用显现出来,我们就得走,那银票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过场?“难不成你还要拿回来不成?”卡蒙洛瞪大眼睛长大嘴,那她们大摇大摆进来的意义是什么?她笑道:“人家礼金单子上肯定已经记下来了,你收回来,那些收礼金登记的人怎么交代?你要是想不交礼金进来就早说啊,我们直接飞进府不就行了?”
哦呦呦呦,霖琊细想,觉得倒也是,只是一张银票,便随它去吧。她可是有座金山的人。况且这次主要还是看看闫柏林的为人,虽然他已经身死。
“卡蒙洛,这闫柏林怎么忽然就死了?”霖琊缓缓开口,“会不会是感应到四贞去世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玄乎啊?不过人老了,年纪大了呗。我们这片大陆,人类大约也就四五十岁寿命吧,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就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能活到八十岁的,就算是十分长寿了。”卡蒙洛反驳她。
霖琊一时间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可在那一瞬间,她却想到了金海凌。
历史上成为地仙的,没有一个是在修仙路上能再跨出一步的。原本地仙就是天仙渡劫失败之后的产物,大多数地仙都在寿命差不多的时候陨落了。妖精就不必担心这一点,妖精是永生的,在灵力匮乏之前都不会死去。可是霖琊还是答应了金海凌,即便她们二人不会走到很远。他们似乎有什么过去,可是他们都不在乎。
霖琊只是在思考,假如让四贞和闫柏林多一点寿命,多一点时间的冲刷,他们给彼此带来的疼痛,会不会有所缓和?闫柏林会不会意识到四贞家族的债与四贞凤无关?
与此同时。
卡蒙洛挑了个小丫鬟搜了个魂,发现闫柏林这人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从商经验丰富,白手起家直到发家致富。闫柏林夫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生活美满。只是二人一直没有子嗣。闫柏林病了很久,家里的白绫也是按照闫柏林的意思提前了两天挂好了的。丫鬟没听说过四贞凤,只知道闫柏林早期的时候勾结当地的官府,后来从商发家致富。
可以说是顺遂的一生。
还没走进主屋上香,卡蒙洛和霖琊就已经感受到了灵体的存在了。果不其然,二人刚刚跨过门槛,便看见一个灵魂飘荡在棺材附近。灵体还是老人的模样,也是因为带有着今生的记忆。所谓相由心生,用在这里倒是没什么问题。
闫柏林是昨日刚刚去世的,棺材还没封起来。头三日里,都该有和尚念经超度亡魂。一人高的“祭”字花圈放在棺材附近,白与黑的碰撞之间,有那么一丝叫人喘不过气。
那灵魂还没有打算走的意思,只是在主屋内徘徊,他穿了一身金纹红寿衣,一直在看自己手掌心的那一把金簪,那金簪十分精致,并不常见,簪首的金色凤凰就连每一根羽毛都能清晰看出来。
霖琊看的时候,离得太近了,那灵魂忽然就收了手,不过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
“你们看得见我,对吧?”闫柏林的灵魂忽然开口。
四周念诵佛经的声音没有断过,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似乎也被抛到脑后了。
“看得见又如何?”霖琊躲在卡蒙洛身后。
“你就是闫柏林?”卡蒙洛问。
闫柏林错以为她们是来带他走的,直接退后道:“我是闫柏林,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走。”现在不走,到了第七日就会成为街头飘游鬼,没有尸首,没有躯壳,也找不到通往冥界的路。
“为什么?”将错就错。
闫柏林这人看着老实,却死了还打官腔:“回大人的话,小民还没有见到妻子。在见到妻子,如果一旦见到了,那么即便是下地狱,我也心满意足了。”
霖琊和卡蒙洛面面相觑:“你妻子难道不在这府内吗?”
闫柏林却摇了摇头:“我只有一个妻子,可惜我们早年间走散了,我如今都死了,她也该消消气,回来看我一眼。”
他没有说实话,不过也不假。
卡蒙洛想了许久,说道:“你想见的人,可是名为四贞凤?不过她是我前几天送走的,你大概是见不到了。你还是早日随你的摆渡人去冥界吧。”
“你的摆渡人还在来的路上,你也别着急,看看自己的亲友,就离开吧。”霖琊也不想再多说,毕竟她想知道的,都已经直接间接地了解到了。
在飞回琅玥山的路上,霖琊仔细地回忆了四贞的梦,忽然意识到,或许每个人都有秘密吧。比如四贞,她或许还是很爱那个人也说不定。
小插曲:飞莲差一点撞上树梢,卡蒙洛连忙握住霖琊的手,而后飞莲平稳,卡蒙洛才松手。
虽然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忘记过去,但是很多已经无法明白真相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
过去……不重要,虽然好奇,但是霖琊只是想活在当下而已。
这也是霖琊如今的生存之道。
一日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已经是腊月里,也是鳌泽和凝婉姑娘大喜的日子。海神和六初以及金海凌都发来了贺礼,其余鳌泽的亲朋好友也基本上不知道这件事。霖琊就破天荒地作为两位新人的好友,充当了两人的证婚人,只是因为人鱼泪的原因,她就参加不了宴席了。
在鳌泽和凝婉二人的婚服映照下,霖琊看着有些发愣,但还是由衷地祝福这两个人。但鳌泽在官场上新结的好友很多,再加上春香楼的几个熟人和琅玥山众人,就连李府几个掌权的丫鬟小厮也都带上了,那一日倒也热闹。
当然,腊月的好事不止是这个。
无论是鳌泽先是获得了海诺给他的几千万两金子,而后又在束风县分了一块地,还是霖琊每日和金海凌用子母铃悄悄地连线,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安阳给她寄的一张藏宝图。
那藏宝图背面还写了:
“我问兰儿你喜欢什么,她说你喜爱喜爱值钱的宝贝,我便想到这大陆上的遗迹地图,叫你自己闲下来去寻找。照顾兰儿帮兰儿的事情,都感谢。——安阳”
那日送来藏宝图的,也是一只肥鸟,萝卜头见它没什么用,便又烤了吃了。
要说有什么大事,那就是山上又多了一个姑娘。
这姑娘还不是一般人。
说到底,这可能还是霖琊体内人鱼泪的功劳。
刚刚捡到那个姑娘的时候,这姑娘还是被人鱼泪给冻醒的。刚醒来就是一句:“好冷!”
霖琊也被她吓一跳,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就遇到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了。用食指向丹田探过去,还能探到她身上浑厚的真气。便二话不说将她的实力划分到山子那一层次去了。
只是霖琊不是很理解这姑娘的品味。满头的枯花也就算了,奇怪的发髻下是一袭满是粉色蕾丝的粉丝对襟广袖长裙,看得霖琊顿时不适应。霖琊最喜欢黄绿蓝三种颜色,但无论是那种颜色,在霖琊心目中的地位,都不会低于粉色。
那姑娘也就开头说了两个字,随后便闭口不言。霖琊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一时没办法,便把这姑娘捡回了家。
可是一带回去,霖琊又头疼了,因为主卧和东西厢房都住满了,便只能在自己屋子里又放了张床,将捡回来的姑娘就安排在自己身边。
几天下来,霖琊也总是被萝卜头和卡蒙洛念叨,他们都是在请求她,不要再捡没有用的东西回来了,弄得霖琊哭笑不得。那是没用的东西吗?那明明是个漂亮的姑娘啊!
又是几日,这姑娘才能说话,只是似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会指着一个东西,就露出嗷嗷待哺的神态,一边说着“要要”。霖琊给她准备的绿衣服她摇头,拿出一件粉色的衣服,她又开心得抖腿说:“要要”。霖琊忽然露出自己是老母亲的神态,给她起了个名字就叫“瑶瑶”。
正是腊月里最冷的天气,霖琊给瑶瑶制备了些许棉服,却因为人鱼泪在冬天更寒冷的缘故,霖琊只能睡在壁炉旁边。除此之外,她每天还只能靠一碗又一碗的姜汤配上参酒续命——那人鱼泪,实在是寒冷彻骨。
瑶瑶一开始还只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床上乖乖睡着,几日后便频繁出现在霖琊的被子里,霖琊对着这长不大的姑娘狠狠叹了口气,说来她还比霖琊高呢。
满眼含泪:“瑶瑶乖,靠我太近会很冷,乖乖回自己床上去,不然我就把你送到凶姐姐们屋子里去。”
瑶瑶懂了,点了点头。凶姐姐很可怕的,还是算了,那她会法术的事情也等几日再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