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不用瞒着我爸!啥话都告诉我爸!我爸不是糊涂人,我爸恰恰是太实在了!”文玉的声音镇静而清晰,连自己都有点诧异,这还是那个因为不敢告诉爸爸妈妈自己离婚的事,而忧愁得彻夜不眠的人吗?
“我爸进屋了吗?”文玉对着电话那头的静默,问了一句。
“啊!啊!你爸啊!进屋了!在外屋收拾锄头呢!”
“妈,喊我爸过来接电话啊!”文玉笑道。
“接……电话……”妈妈很明显的没有反应过来,在她的印象里,文玉怕她爸爸,怕得要死。
“是的!妈,让我爸接电话!”文玉又笑着说,“我爸不是老虎,他吃不了我!”
“噢……噢……”妈妈的连声答应,却让她的迷惑鲜明的传递了过来。
“那个……”在一起生活了半辈子的爸和妈,称呼起彼此来还是有些找不准方位:既张不开嘴赶时髦的叫“老公老婆”,也不方便直呼其名;对外的时候倒是有个比较官方的称谓“孩子爸或者孩子妈”,但对内,连这个都省了,只剩得一个“那个……”但神奇的是,彼此却都能心领神会,从来没有出现偏差。
老一辈的感情,细细品味,真的很枯涩,却也真的很感人。一辈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来,从来不会说一句“爱”,也从来没有什么鲜花与烛光,有的,就是无尽的劳累和穷困,而他们却在这向人类的生活最庞大的敌人做斗争的时候,并肩携手,而且从不不退缩。
“那个……姑娘叫你接电话!”妈妈忠实的做了文玉的通讯员。
漫长的等待,而电话却并没有挂,文玉将耳朵贴紧了听筒,居然能够隐隐约约的听到妈妈的语音:“让你接……你就接……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不会……不敢接……孩子……电话……”
文玉偷偷的笑了起来,果然,暗夜里那个恐怖的影子就是一块木头!
“啊!玉啊!我是……是爸……”爸爸的声音在一阵忙乱之后终于传了过来,而且居然有些抖!文玉又笑了起来,她就知道,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过她这头了。
“爸……你身体好些了吗?腰还疼不疼了呀?我真有点想你了!”爸爸的腰,年轻时太长时间弯腰刨木头,做柜子,磨损得严重,现在是只要稍微做重活时间长些,再直腰就有些费劲了,文玉一直想带爸爸去城里的医院看,但每次都被爸爸严词拒绝。
“嗯……好……腰好……没事……你呀……”爸爸的回答很明显的语无伦次而且喑哑,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来自孩子的温情,他那只知道看着庄稼长势的老眼,此时该是溢满了泪水,可是他是绝不能在孩子面前哭的,他是一家子之主,就必须的有个顶梁柱的样子。
“瞅瞅你那样儿!孩子要和你唠一会,就唠呗,电话老往我这里塞是怎么回事?”
妈妈的不满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了过来,文玉不难想象,爸爸和妈妈正在进行着一场“拉锯战”:妈妈是要严格的执行文玉的指示,一定要让爸爸接电话;而爸爸,根本不熟悉这样温馨的场面,而想赶快逃离。那话筒,必定像一块烫手的山芋头,在他们俩之间推来推去。
“妈!我爸要是有活,就让他忙去吧!”文玉的这一句话,像特赦令一样,立刻就放了爸爸自由,而让妈妈接手这一切。
“你爸……刚才都哭了!他心里惦记你!可是嘴上硬,不说!还老担心邻居说什么闲话,让你难受!上次,你说要离婚,你爸连夜去的那次,回来自己闷声干活,一个多星期都没说话,后来有一天我实在抠的紧,他才说了一句,难为咱姑娘了……”
文玉的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但发现,最痛苦的原来是爸爸和妈妈:他们不太了解实情,只得靠着蛛丝马迹猜测,因而越想就越绝望。可是,他们还得硬挺着,因为他们的孩子还没有发话,他们担心如果胡乱发言,会给孩子添加不必要的烦恼。
这几个月其实他们什么都知道,可是什么都不问。默默的扛起所有的苦痛,而只为给他们的孩子一个空间!
“无论你怎样决定,爸爸妈妈都无条件的支持你——这是你爸刚刚让我告诉你的,照顾好自己,忙完了就回家,你爸说去给你抓鱼!这电话就是你爸张罗要安的,他说在小吃店,人多嘴杂,你有话不方便说!不和自己爸妈说,孩子心里得多憋得慌!这也是你爸说的!”妈妈哭出了声!
“妈,这电话安得真好!”一个多小时后,文玉临放下电话的时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