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越快越好,再晚些,怕太子果真找上门,张轨道。
太康七年正月,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
一纸红底诏书贴满了洛阳城,不仅占据了官衙八字墙的大部,就连城墙、城门都不放过,人们纷纷驻足流连。老百姓不识字,便由峨冠长袍的公人宣读。公人扯着悠长严肃的语气读着,
“比年灾异屡发,日蚀三朝,地震山崩。邦之不臧,实在朕躬。....极言其故,勿有所讳。”
读完原文,官人特地向围观众人解释,此乃当今陛下诏书,近年来灾害频发,今年正月初一又发生日食,多是大灾征兆。陛下体恤下情,将罪责归咎于自己,因此广开言路,望大家畅所欲言。
众人听毕,一哄而散。
这纸颇似“罪己诏”的诏书,乃杨骏照着皇帝的旨意所拟,原本只想传阅大臣,不料司马炎颇为大度,竟昭告四海。
这位皇帝的平静生活被连年灾害扰乱了。
杨骏卖官鬻爵,在整个朝廷几乎只手遮天。贪墨的国帑除了挥霍,都被他用来贿赂朝中大臣,上至三公九卿,下至马贩走卒,几乎人人得过他的好处。他自觉才疏学浅,便仿着当年孟尝君,生生凑了三千多人的门客。这些人顶多有点奇技淫巧,大部分滥竽充数,把诺大府邸搞得乌烟瘴气。
杨洮和杨济屡次劝告,全被当了耳旁风。
时间一长,用度捉襟见肘,有些肥差甚至被杨骏卖了三四次。不久前,楚王司马玮因小事与杨骏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告到了皇帝那里。
司马玮痛陈,这两年灾害连连,赋税十收其一,去年吴兴蒋迪聚众作乱,一度攻陷州府。今年正月日有侵之,乃大灾之兆,国都快不国了,你杨国丈却用卖官鬻爵来的钱豢养鹰犬,到底是何居心?
这才有了这封诏书。
司马炎只看到了天灾,却对人祸置若罔闻。杨骏肆意结交大臣,排除异己,放眼洛阳官吏,十之八九都是他的亲信。他甚至打起了卫将军司马亮的主意,司马亮手握禁军,对杨骏的拉拢心知肚明,并不上钩。
除此之外,杨骏每日还多了一事,询问太医令程据。内容全都与皇帝有关,程据所受金帛不比其他人少,因此知无不言。他告诉杨骏,陛下服食寒食散成瘾,整日躁动不安,有时候一夜连御六女尚不满足,早已到了油尽灯枯地步,如哪天停食,后果不堪设想。杨骏听完,又赠不少黄白之物。
代地所发生的种种变故,自然躲不过朝廷的眼睛。有个汉朝将军在代地兴风作浪,甚至与拓跋绰结义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杨骏派出一干人去查,但一无所获,“张傻”绝不会是真名,谁会这样取名?卫瓘从来人描述中看出些猫腻,尤其是“偏厢车”,马隆定然脱不了干系,但他也不想深究,文鸯刚从凉州回来便被罢了官,如今能保西北一方太平者,除了马隆,再无他人。
这些传言自然传到了东宫,司马衷问张轨,代地之事卿可知否?张轨不露声色,只道不知。当太子提到代地二字时,张轨突然想起了那曲笳声。
张轨想问父亲行猎图的来历,但兄长张肃告诉他,父母早已回桑梓,他苦留不住,又有官职在身,无法随行。张轨生于洛阳,对陇西几无印象,父母从未提过回乡,怎么走得如此仓促?
张轨不解。
东宫的日子甚是无趣,山涛早已作古,卫瓘也致仕许久,东宫既稳,太傅杨济对他也客气许多。闲暇时,他把凉州见闻说与司马衷,后者听得目瞪口呆,偶尔太子妃也会听听,她对战事不感兴趣,更热衷权谋之事。
张轨从未想过太子能做一个如何样的明君,他隐隐觉得,太子妃似乎有种野心。张轨看不得多远,他只看到,太子妃明显收敛许多,起码不再动辄打骂于他。
贾南风的心思早不在司马衷身上,这个夫君老实木讷,不懂风情,床第间毫无乐趣可言,贾南风哀怨不已。尽管如此,她还是想着生个一儿半女,延续香火倒在其次,主要是坐稳即将升级为皇后的宝座。
说来也怪,她出阁十余年,竟一无所出。于是,她密请太医令程据把脉,病因没找到,心底那份幽怨倒是去了许多。程据风流潇洒,仪表堂堂,深合贾南风心意。那个暴脾气公公还活着,贾南风不敢过分,只在把脉时偷偷眉目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