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朝廷肯定会知道,事情闹大了,看你如何收场。”张轨心中忐忑,他是朝廷命官,可朝廷并没有让他出兵盛乐,还当他在武威养伤。他满怀心事,被人流推着向前。
盛乐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东西约一箭之地,南北稍窄些,与中原城市相比,少了些细腻,多了些粗犷。鲜卑祖先们逐水草而居,极少筑城,随着向南迁徙,与汉人交集逐渐多了起来,加之阴山以南水草丰腴,便仿着汉人习惯,筑了座城,算是安定下来。
盛乐城沿着金河自西向东筑城,南面是摩天岭群山,北面是土默川草原,控制着阴山至关内要道。当年拓跋力微选此筑城,显然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张轨被奉为上宾,应酬之事自不可少,几日来不免觥筹交错,迎来送往。草原酒性子烈,张轨好不适应,但又不忍拂了主人面子,只得硬着头皮赴约。期间,拓跋悉鹿言辞恳切,不断许以高官厚禄,希望张轨留下,被张轨婉言谢绝。
拓跋绰对五百军士极感兴趣,他问张轨,这些勇士可是何人?竟能从百丈外射穿碗口粗的杆子?鲜卑人中有此膂力者寥寥无几。张轨大笑,中原人才辈出,别说五百人,就算五千人都不在话下。一番话说得拓跋绰好没面子。
一连几日,曹曦带他四处游玩,后边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是拓跋沙漠汗之子,长相英俊,性格豪迈。
甫见少年时,他正给马隆写信,询问凉州战况,捎带试探朝廷对他出走是否知情。就在彼时,曹曦牵着少年,大大咧咧进了屋,少年才十五六岁,但身材伟岸,风神如玉。张轨看到他二人两手相叠,顿时心中火起,语调也变得阴阳不定,
“哎呦,曹姑娘春天来了?”张轨边说边打量少年,露出大片眼白。
曹曦微微一笑,侧身对少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要见的天蓬元帅。”少年不卑不亢,向张轨行礼问好,言语间显露出对张轨及其帐下汉军的崇敬。张轨见状,反而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感到脸红。
后来,张轨随曹曦拜见了少年的母亲,兰妃,这位沙漠汗昔日正妃,拓跋绰如今正妃。这是一位典型的胡人女子,把自己所有一切都献给丈夫和儿子,任劳任怨。她已年过四十,岁月侵蚀着她的面颊,却侵蚀不掉骨子里那种韧劲儿,张轨能看出,她年轻时想必是不让须眉的巾帼。
拓跋绰宅邸落于西南一隅,出门便能看到奔腾咆哮的大金河。
兰妃见到曹曦,兴奋不已,立刻冲上去抱住曹曦细细端详,满眼慈爱。曹曦给她使个眼色,示意客人在场,矜持着点儿。
张轨十分错愕,曹曦怎会认识兰妃?看样子还颇为熟络。
主人拓跋绰出门多日,他带兵出去寻奚斤氏了。张轨原想他日再来,不料被兰妃生生留下。鲜卑女人不像汉女那般拘束,丈夫不在,自己便上得厅堂,迎宾待客。席间,兰妃问张轨可曾婚配,父母何在云云,张轨只得敷衍搪塞。看样子,兰妃甚想介绍一门家室。
曹曦道,你就别操这闲心了,你可见过汉人娶胡人女子的?
兰妃道,没说胡人女子呀。边说边往曹曦身上瞅。
曹曦被瞅的心惊肉跳,赶紧岔开话题。
张轨感到无趣,便四处打量,墙上一幅行猎图引起了他的注意,父母在城外的草屋里,也挂着这样一幅画,画本身平平无奇,但两幅画构思、笔力几乎无异,这就有些奇怪了。
他问兰妃,这画是何人所做,笔力竟如此雄浑?即便放眼洛阳名家,亦不遑多让。
兰妃道,乃沙漠汗早年做作。
趁着张轨仔细端详的空当儿,曹曦偷偷对兰妃道,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你也知道,我俩...没有可能到一起的。
突然,门外蹄声大作,然后一声长长的嘶鸣,只见一个血人挣扎着冲进院内,用尽余力大吼,“张将军且救大汗!”
言讫一头扎到地上,人事不省。
张轨心道不好,赶紧上马,匆匆召集士卒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