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白驹过隙,世事白云苍狗。上元节刚过,清明节后脚便到了,之后是端午节,家家户户都在采集艾草,然后做成人形,挂在门上,取消灾辟邪之意,空气中满漾着特殊的馨香味。
司空府香气更浓,卫瓘喜欢艾蒿的味儿,每年都让仆人采很多,或堆在门边,或悬于门盈,庖房里的艾叶粥冒着丝丝热气,显是快要凉透。
此时正值初五,月亮只露了小小的芽儿,一阵风吹过,月牙儿被乌云遮的严严实实,一丝光线也透不出来,洛阳城顿时被漆黑包围。
更夫挎着竹梆子,每走几步便敲一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回荡在大街小巷里。当他走到司空府时,突然被人从后抱住,迎面闪出一人,全身黑色,脸亦蒙着黑布,如鬼魅般。这人提刀便砍,且下手极快极准,只一下便割断更夫喉咙,更夫眼睛瞪得滚圆,大张嘴巴,身子渐渐软下去。
料理完更夫,五六个人迅速从车上抱下干柴,不到一炷香工夫便在围墙、大门堆了一圈,然后翻墙进去,在中庭、窗棂处尽皆堆满,并细细撒上一层桐油。
火起的一瞬,这几人迅速散开,转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熊熊火焰腾空而起,司空府成了一片火海,艾草噼噼啪啪地跟着烧起,呛鼻的烟雾夹杂着艾草的香气,向四面八方传开。人们从梦中惊醒,见到窗外明亮如昼,知道是失火了,赶紧吆喝救火。
当都亭夜士和禁军赶到时,大火烧得正旺,方圆数丈内都无法接近,只能徒劳地看着司空府一点一点被烧成灰烬。
这把火一直烧到天明,司空府连同周围数十座民居尽皆化为乌有。
翌日清晨,大火烧到了太极殿。
司马炎破天荒地开了早朝。夜里那把火他也看到了,明摆着有人蓄意所为,凶手竟如此大胆,敢在洛阳行凶,而且烧的还是司空府!
司马炎气急败坏,责令廷尉刘颂本月内查明真相,不论是谁,绝不可包庇。并将烧死之人细细甄别,定要找出卫瓘,殓以厚葬。
朝臣们低着头,有的惊惧不已,有的面无表情,有的面色凄然,更有人小声啜泣,为大晋又失去一位肱股栋梁心痛不已。人们议论纷纷,卫瓘一向正直清明,也因此得罪不少宵小之徒,昨夜大火定是这些人所为。
正当司马炎大发雷霆时,卫瓘来了。
他并未遭难,只是衣服上烧了几个大洞,脸色乌黑而已。众人见状,还当是卫瓘魂魄不散,前来鸣冤,吓得连滚带爬。
卫瓘铁着脸,径直走入大殿,向皇帝行礼道,“臣卫瓘承蒙上天护佑,危难之时幸得贵人凿墙相助,这才一家无虞。”
“爱卿受惊了,府中可有亲眷遇难?”司马炎关切地问道。
“只有五六十仆人,丫鬟未能逃出来。”说到此处,卫瓘眼里泛起泪花,扑通跪在地上,咚咚叩首。
“请陛下查明此事,告慰我府中数十条人命,洛阳乃国家中枢,凶手竟然藐视皇威,孰不可忍!”
无需赘言,司马炎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明天着火的真可能就是太极殿了。
禁军迅速封锁洛阳城,并出动千余人在周遭三百里撒下天罗地网,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拘捕;与此同时,城内也在四处搜查,农舍,酒肆,随处可见披甲之士,甚至发现新土都要掘地三尺。司马炎下令,缚住凶手者,封千户侯。
经过十数日大张旗鼓的搜查,刘颂还真发现了些端倪,他在几乎烧成焦炭的尸体中辨认出了更夫,更夫脖颈的刀伤十分明显,被一刀毙命,仵作告诉他,像是精良胡刀所为,比汉人打铁铺中那些粗制滥造的胡刀要锋利许多。
那就好办了,刘颂挨个调查洛阳使团,两月前离开的鲜卑人最为可疑。正在此时,兵士们兴冲冲地抬着一具尸体冲进廷尉府,仿佛抬着黄金珠宝。士兵禀报,搜查一处民宅时,发现此人战战兢兢,刚要上去盘问,这人竟抽出一把胡刀,引颈自戮了。
不久后,又有四具尸体陆续抬来,死状相同,皆是汉人面孔。刘颂悬尸南门,让百姓辨认,然而收效甚微,没人识得他们。
听说洛阳大火的消息时,拓跋悉鹿已在千里之外的阴馆,即是当年拓跋沙漠汗驻地。近侍告诉他,司空府被付之一炬,卫瓘侥幸逃生,只烧死不少仆从、丫鬟。
当听说司空府被付之一炬时,拓跋悉鹿兴奋不已,说到卫瓘侥幸逃生时,又是连连摇头叹息,喃喃道,“看来这老匹夫命不该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