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司马攸再次见到张轨,他已在榻上。一道月牙形伤口从右锁骨一直斜向下延伸到左胁,皮肉翻开,露出森森白骨,郎中不时换下浸血棉纱。张轨面色煞白,不带一丝血色,早已昏厥多时。郎中说,除非止住血,还能有一线生机。
文老将军正在猛啃一条鸡腿,嘴里囫囵说着,“吉人自有天相,这娃命大着呢,肯定比你我活得都久,放心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司马攸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走出屋外,拼命望着天,尽量不让泪珠滴下。白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张轨挽武威于危难,现在,却无人能挽他于危难。一颗流星曳着长长尾巴,划过天际。
城外传来熟悉的胡笳声,依然充满悲凄之意。司马攸愣了一下,立刻发了疯地冲向城外。
他命士兵们紧闭城门,在见到他之前,千万不要出城,违令者斩。
依然是那个土丘,依然是那个女子,衣袂飘飘,云髻峨峨,恍如九天仙子。女子面容清秀,眉目如画,眉宇间却又透出丝丝傲气,给人一种不可亵玩的冰霜凉意。手里捧着一支胡笳,朱唇轻启,旋律便荡漾开来。
“你到底是人是鬼,是妖是仙?为何苦苦捉弄本王?!”
笳声止歇。
“我本应是鬼,现在是人,往后成妖成仙暂且不知,造化未及,不敢妄言。”
“依本王看,你就是故弄玄虚,到底有何目的?!”
“哈哈哈...”女子发出一阵风铃般的笑声。
“我且问你,我是人是鬼,与你部下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
“哼!当然是士彦的命重要!”
“这是云南的五敷散,对刀伤有奇效,或许能救你部下的性命。”说话间,女子抛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翡翠瓶子,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
看来女子不但是人,还是个妙手回春的女郎中。司马攸心下稍安,但心中的谜团更多了。不待他发问,女子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司马后人,也就你一个忠良之臣了。”
司马攸急忙追赶,女子转过山头,倏忽不见。
他只得赶回城里,把粉末匆匆交给郎中,姑且一试。
说来也怪,不久后,伤口便不再流血,张轨面色渐渐红润起来,气息也慢慢平稳,显是阎王爷留他不住。司马攸大喜,心中一块儿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就说,这娃命大着呢!他才二十多岁,身子骨壮得很,不出三日便能下地,五日之后,保准能像一只小牛犊。”
司马攸已不再同他废话,他一直在想,老将军年轻时究竟经历过什么?
他回到房间,开始努力回忆女子相貌,不曾见过,这点他肯定。观之言行举止,必然出自官宦之家,且不是一般的煌煌贵胄!而最后那句话,虽然轻描淡写,但语气间分明是瞧不起他这个齐王,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
司马家是天下之主,谁还能比司马家更高高在上呢?司马攸突然倒抽一口凉气,难道是曹氏一族后人?然而在他印象里,曹家并没有这样一位年纪气质相仿的公主。
司马攸立刻翻出纸笔,他要给王妃贾荃修一封家书,他要让王妃去曹氏宗祠去查,所有的曹氏子女,哪怕早夭的都不要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