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春天,魏启明休过寒假之后又回到校园当中。
在山西,虽然刺骨的寒风表示严冬并未消退,毕竟当空的太阳照在身上已经开始有了一些暖意。而沈阳的冬天是阴冷而执着的,一冬的积雪还没有融化的迹象,夹裹着肮脏的灰尘颗粒躺在那里,象发霉多年的旧棉絮。
风吹过的时候,人们总要下意识的拉紧棉衣的领子。光秃秃的柳树无力的在风中轻摇,已经干枯的枝条总要等到五月份才会再发出新绿。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单调色彩之中,毫无生机,毫无活力。
大家分开了两个月,即使是这样的黯淡风景也不能影响同学、朋友们久别重逢的好心情,除了在一起聊聊各自在假期中的见闻,分享下各自带来的家乡特产小吃之外,也有不少人以去饭馆聚餐的方式来庆祝一下新学期的到来。
魏启明和二哥,还有他们一个专业的、另外一个班的一个北京哥们儿,他们都叫他炮哥的,加上程永辉,走进一家朝鲜饭馆的时候,看见了好几桌认识的人,有本系的,也有外系的。
二哥忙活了一圈和众位人等打招呼,不管熟不熟,哪怕只在厕所里点过一次头的人,他也报以热情的笑脸。等他回来坐下的时候,他们已经是一杯啤酒下肚了。
炮哥满脸愁云,二哥喜笑颜开,魏启明搞不明白二哥是克制功夫到家还是真的头大无脑、没心没肺?他和炮哥都有三门功课要补考,炮哥每喝一口酒就低下头叹一口气,双眼发呆,过于早熟满布沧桑的民工脸于悲哀中带着无奈。
二哥则谈笑风生,仿佛是补考是别人的事儿,跟他可毫无关系。
多年以后二哥多了一些成熟,但笑对人生的态度却始终如一,悲伤也好,伤心也罢,从来都是快快乐乐的生活。他们曾笑二哥是个没脑子的人,现在看起来,活在世上脑子多了未必就是好事。
魏启明一度认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得最开心的人是那些轻度智障者,比如香港电视剧的肥猫,每个人在他们眼中都有可爱的地方,他们不会计较付出与收获的比例是否合理,不会为明天的日子绞尽脑汁的去苦思冥想,于他们而言,不会去研究生的欢乐与死的痛苦,他们就活在今天,活在现在,享受着人生在世的美好过程。
魏启明和程永辉没有要补考的,了无牵挂。二哥嘴里嚼着拍黄瓜,喝着啤酒,一边还嘻嘻哈哈的劝慰炮哥:“至于的吗?老炮。不就是补考吗,有什么呀!喝酒喝酒,甭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魏启明也带着怪话跟着劝道:“就是就是,补考有什么呀!虽然我这辈子还没有补考过,也知道补考不过是走个过场,题目比正式考试简单多了,再给监考老师上个笑脸,你拿书抄老师都不理你。再说了,你们那么多老乡都补考,按补考数量来算,你们俩还是并列学期补考状元呐。”
那一学期以及以后的若干学期,北京同学和少数民族、边远地区同学参加开学补考,成了本校每学期开学的惯例话题。一般正课要考四到五门,他们基本都要补两到三门课左右,如果哪位只要补考一门,就算上上大吉了。如果没有要补考的,那简直是要请客庆祝的了。
二哥指着他的鼻子说:“老魏你甭得意,别以为自己怎么着似的,总有一天你也要补考的!到时候你就不牛B了,少在这气我们。”
二哥的诅咒在一年后果然应验,他连着两个学期都补考了《电工学》,第一次的时候他还哭了一鼻子,为从小学开始就没有补考过的记录被打破而感到耻辱。第二次就有些习惯了,跟着二哥一起复习功课,打探消息。
炮哥听着他们的调侃,猛灌一口酒后,头垂得更低了,愈加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一支胳膊从颈后环抱着头,一只手拿着酒杯,半趴在桌子上盯着一盘生拌牛肉不言不语,那样子看起来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熟悉他们脾性的莫过于魏启明。
他不理二哥,转过头去对正在幸灾乐祸,笑得一脸褶子的程永辉说:“你看补考的同学多可怜!对于这样的后进生,我们要发扬传帮带的积极作用,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让他们知道组织是不会忘记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