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的五号铺是铁岭,他的一贯姿势就是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一只手叉在腰上或放在腿上,穿着西装的身板挺得笔直,光亮的皮鞋不时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重重的敲击几下节拍。全屋属他话多,挨个的问别人籍贯,当地的风土民情,好象他是来视察的地区特派员。
六号床在铁岭头上,也空着。
和魏启明隔着走道对过的七号下铺,一个身材矮小,戴着眼镜的文质彬彬的小伙儿正在忙着打开行李,学校统一发放、收费三十元的红白格子床单上,堆着毛衣、羽绒服等,他正忙着把已经摊开的衣服重新归类,然后再放到箱子里,搬到每人一个的大壁橱里。
魏启明只有一个大樟木箱,下午的时候已经把要穿要放的整理好了。看到他吃力的挪箱子,魏启明主动帮他搬了一下,他冲魏启明笑笑,一句谢谢啊让魏启明开心不已,因为他的话带着浓重的黑龙江大馇子味,想不到这个一脸秀气的家伙竟是黑土地培养出来的,魏启明跟他说了自己的籍贯之后,他也非常高兴能遇到一个老乡。
七号床来自富饶的大庆油田,位于黑龙江的西北部,那里的地下,到处都流淌着黑色的金子。魏启明的老家位于东北部,距离佳木斯很近,那里有美丽的小兴安岭。他们马上成为亲密的伙伴儿了,晚饭的时候也一起去了食堂。
经过和铁岭的聊天,和大庆的认老乡,魏启明处于异乡的那种没有着落的心情开始踏实了下来,大家都举目无亲,都渴望尽快可以交到知心朋友,起码可以一起聊天,排解寂寞。他回想到了自己刚刚上小学时的情景,竟然好象是历史在重演,真觉得不好意思了。
吃过晚饭,回到宿舍的时候,他们发现又有两个同屋来了,还都是广东人。因为来的晚,下铺已经没有了,于是一个占了二号,一个占了六号。他们俩原本也不认识,大家进门的时候,两个人正用鸟语咕哩呱啦的交谈,并用生硬的普通话和大家问候,做些简单自我介绍。能在一个几千公里之外的宿舍里碰到一个老乡,真是非常有缘的事。
两个老广收拾完东西,就出去吃饭去了。现在,只剩下八号铺的仁兄没有露出庐山真面目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呢?魏启明对此开始产生好奇,甚至有些盼望见到他了。
一夜好睡,魏启明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快八点了,窗外明媚的阳光直入没有窗帘的房间,晃得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他又迷糊了一阵子才慢慢爬了起来,拿了洗漱用具去水房刷牙、洗脸。东北就是东北,才九月份的天,撩到脸上的水就象用冰镇过,冰凉刺骨,迷迷糊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全身的劳乏也一下子被驱逐了个干净,再美美的伸个懒腰,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全宿舍的人,除了那个尚未露面的家伙,都已经起床了。
暂时无事可做,几个人又开始聊起天来。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早晨,魏启明不想听他们瞎扯,便到开设在楼道另一头的小卖店买了脸盆等日常用品。小卖部里有一股浓郁的味道,所有的小卖部特有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
卖的东西基本都是适用于住宿舍的学生的,有牙膏、毛巾、脸盆、方便面等,让魏启明诧异的是还有烟和酒,不是学生不许抽烟的吗?他连一根烟都没带,如果此时能够抽上一口,让袅袅的青烟从嘴里徐徐吐出,再来个美妙的烟圈,那该有多舒畅啊。魏启明从初二就跟别人学会了抽烟,高三学习任务繁重,他就是靠抽烟顶住了一个又一个枯燥的夜晚,每天学习到凌晨两三点钟。
看着那些陌生的牌子,什么大生产、长白山的,不知道味道会比红梅如何?红梅是高档烟,他抽的机会很少,在山西一直都是抽不带过滤嘴的金钟牌,河南出的。看着柜台里几个不太熟悉的香烟牌子,他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还是没敢造次,熟悉熟悉再说吧。
他把买来的脸盆等物品放回宿舍后,还是不太习惯和不熟悉的人共处一室,一个人来到宿舍楼外,漫无目的的沿着马路走,看看清晨中的校园。
尽管他昨天下午还在为它的寒酸感到伤心,可毕竟他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沈阳是重工业城市,当时名列全球污染最严重的城市第二名,第一名是意大利的米兰。光在学校周围,高高的大烟囱就有十一个之多,这是他默默数了一下的数字,稍远一些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但是这并不能影响他已经慢慢适应下来的心情,他在清凉的空气中愉快的散着步。
道路两边的垂柳,枝叶还算茂密,阵阵微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路上有很多人,三三两两的学生不时从他身边经过。报了到的新生们有的还在睡觉,也有和他一样在看学校环境的。有刚来的新生提着行李,或是兴奋或是面色凝重的在路上行走。也有老生脚步匆匆的从他身边掠过。
看着老生们拿着书本,他更感到一种回归的幸福,他是来读书的,他会读好的。从入学须知上他知道,他们正式上课要到半个月以后,身在校园而不用上课,真是最美好的事情。
远处的建筑沐浴在晨辉之中,反射着柔和的光芒,晴朗但有些灰蒙蒙的天空里有几朵浮云,这真是一个让人惬意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