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天,寝室不允许操作大功率电器,学生们又离不开热水,只好一趟趟下楼去开水房提水。这天已经是易晴第三趟下楼打水了。
临近十点,正是学生洗漱准备睡觉的时候,楼里传来水声、盆声,还飘来阵阵洗发水的香气,受了感染,她也觉得阵阵倦意,提着两壶水,加快了上楼的步伐。她一边跨楼梯,一边默数着楼层,在上最后层时,听到有人在哭。她没多管,女生多的地方嘛,传来哭泣声、叫骂声都不是稀罕事。可是这声音却越听越耳熟,再仔细听,竟是陆唯平的声音。她一开始没找到陆唯平究竟在哪,往里走些,才发现她站在靠近楼梯口的窗户处。灰布牛仔裤加针织衫,背影此刻显得如此单薄,倔傲消散尽了一般,只听她哭道:“我屋里伢怎么搞吧?喊哒你们送满满(叔叔)走...”哭了几声,她怕旁人听到,压小了自己的声音,这个举动易晴看了更觉揪心。她犹豫要不要去打断她,或者当作没看到或许会更好?纠结一番后,还是决定留下来等她讲完电话,再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唯平又讲了几分钟后挂了电话,回头看到易晴,吓了一跳,继而感到十分难堪,不禁很抵触她为什么站在了这里。易晴不等她说话,心里已经明白了她现在一定很为难,她慢慢走向她,拿出了纸巾递了过去。她不敢正眼看她,怕她觉得更不堪,就这么拿着纸呆呆站着,期望陆唯平不要反应太大才好。陆唯平接过了纸擦了擦泪,心里一片茫然无助,她觉得自己像被抛弃在了夜晚的海中,四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抓不着,什么也看不见。又过了几分钟,易晴看她稍微稳定了情绪,试探地问道:“可以和我说说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别一个人背着,只要是能帮的,我们都会帮你的。”陆唯平叹了口气,仍旧低垂着眼,说道:“我爸之前摔了跤,腿骨折了。本来我上次回去他恢复得很好,但是由于缺钱提早出院了,现在又复发了。再加上我叔叔…我妈最近也没看紧他,一个人爬到高处摔下来,磕到了脑袋,昏过去了,现在还躺在医院没醒来。”说到这,她又开始哽咽起来。
易晴摸不着头脑,叔叔?叔叔为什么要看紧,她猜到了几分,但又不肯定,只好小心翼翼继续问:“你叔叔和你们住一起?”陆唯平显得有些犹疑,不过还是如实说了:“对,他是天生的低能儿,一直都是我家在照看他。”易晴听后大吃一惊,终于明白陆唯平为什么平日里遮遮掩掩不肯多说家里的事,为什么总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她也轻叹了口气,道:“那现在就只有你妈妈在照顾他们?”
陆唯平:“是,全靠我妈妈了,她昨天刚把我爸送去医院,今天又把我叔送过去了。”
易晴:“那你妈妈一人忙得过来吗?”
陆唯平:“忙不忙得过都好说些,最要命的是,我家压根就没钱给两个人住院了。”
听到这,易晴感到也仿佛有块沉石压在心里,一时找不到话安慰她。陆唯平停止了哭泣,只偶尔两行泪滑下,她没有像一般脆弱的人那样寻求拥抱或者蹲下来,而是双手交叉搭着放在胸口。易晴考虑了会,决定凑钱帮帮她,她问:“住院需要多少钱?”
陆唯平:“看恢复的情况吧,我妈只说比较紧张了,我也不确定缺了多少。”
易晴:“你别着急,我想想办法借你些。”
陆唯平:“借给我?不用了,我家还有亲戚,我会去找他们借。”
易晴:“没事,‘远亲不如同学’,如果用不到,你再还我好了。”
陆唯平:“真不用,哎,我没想到今天正好碰到你了,让你看到这些...”
易晴:“这有什么,本来都是同学,又是室友,出了事,本就不该自己受着。”
陆唯平:“都是家事,连累你们当然不好。我们回去吧,站在窗口不知喝进多少冷风了。”
易晴:“你不要总一个人逞强嘛,借你钱也不是不让你还了啊?你上次回来,其实我们大家都看出了不对劲,可是又不好缠着你问,我们几个还担心了好一阵。”
陆唯平:“哎…抱歉了,就一些琐碎的家事,实在不好叨扰你们。”
易晴:“什么话呀,我们可是亲密的室友,就算街边碰着陌生人需要帮助,我们也应该帮一下不是?你就别总拒绝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去帮忙借钱,先度过这关再说。”
陆唯平:“我们还打算请个护工,七七八八加起来是笔不小的开支,怎么好意思给你添负担呢?我最近一定会出去打工,早有这想法,没想到还没找着,老天就来要钱了。对了,这事还是别告诉柳延妍她们吧,弄得大家都担心,我会更加有负担。”
易晴:“好,绝对保密。但你再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呀。你不用总一个人挺着,真的。什么负担不负担的,钱都是次要的,关键别把你妈又累坏了。”
陆唯平想到母亲,心中又是一阵酸楚,眼泪也冲到了眼眶,她道:“我会努力挣钱的。”
易晴:“你瞧你,还是喜欢一个人扛着。别纠结了啊,我们就这么定了。就这几天吧,保证借到钱。”
陆唯平:“真的…太感谢你了。”
易晴:“没事没事,你别难过了啊,先回去吧,站风口冷。”陆唯平点点头,和她一起往寝室走去。
易晴信守了承诺,虽然心里为了陆唯平的事七转八绕,焦急不堪,但始终未向周围人透露一个字。她想来想去,决定把这事只告诉一个人,那就是向南,也只有他能帮她了。
陆唯平当然对谁都只字未提,她一直处于苦恼中,身上像背负了一座大山,绞尽脑汁琢磨去哪弄这笔钱,哪怕只有几百也好啊,这时就算只拿到了几百,杯水车薪,对她也是种慰藉。她眼前开始浮现各种赚钱的法子,只要来得快,她都愿意去做,高级点的工作不敢想,毕竟没有毕业,她考虑了服务生,可是花时间太多;送外卖?不会骑摩托;微商不错,适合,可是没有本钱。她甚至对那些为了钱出卖身体和灵魂的妓女、舞女、陪酒女和情妇们感同身受了,说不定她们也是生活所迫,做了不得已的事。对啊,生活都到了地狱的边沿了,谁还在乎微不足道的肉体和渺小的灵魂?要是这时,谁给了她被包养的机会,她会拒绝吗?她今天在图书馆查资料,浓浓的书卷气也盖不过对金钱的炽烈渴望,满脑子都是古怪的挣钱念头,看不进书,只好收拾东西,准备早些回寝室。
刚到楼下,一辆跑车吸引了她的注意,车子虽夺目,但亮丽的车身和周遭的素淡显得很不协调。谁把车开进学校了?要干什么?正疑惑,她看到柳延妍从宿舍大门出来了,着了件宝蓝色外套,娇媚动人,径直向车子走去。车里坐着的人下了车,原来是一位男士,帮她打开门坐了上去,轰隆一声马达响,驶离了校园。陆唯平躲到一旁,怕柳延妍发现了自己。他们走后,她在原地愣了很久,转身上了楼。
回到宿舍,易晴和谢映莲正对坐着聊天,不知说了些什么,到门口就听到了她们的笑声。陆唯平走进去,易晴瞧见她脸色暗淡,不知她又发生了什么,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陆唯平:“柳延妍是不是换了男朋友?”
谢映莲摇摇头:“没听说。不过她换不也是正常?”
易晴:“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