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的说话的时候,眼神很纯粹很真挚,没有骗我。”
“这么多年,我的眼神都是一个样子,但,我也不是只讲实话。”梼杌想了一下,“所以,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
“但你不是陌生人。”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许隐回答不上来了,因为梼杌没有告诉她名字。
“你看,我连名字都吝于告诉你。”
“但您救了我,这是第二次。也许,也许我对您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但您对我来说,不是。我不知道哥哥的名字,也不知道哥哥您的来历,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活不到今天。我没有你厉害,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哥哥,我的命是您救的,我也只有这条命来报答您。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没有立场去质问您,去探寻您的主张。”
“不,你不能这么想。我救你,是我顺手做的,你既没求我,我也没要挟你,所以你我之间并没有任何因果。命是你的,谁也拿不走,你想活,谁也没有权利让你去死。哪怕我救你百次,我也没有立场要你的命。活着不容易,好好对自己。”
“你没有逼我,我自愿的。”
“我现在让你把我救你的命还回来,你还还是不还?”
“我.....”
“你不想还,但又过不了心里面那一关。”
“我.....”
许隐咬着下嘴唇,带着一点尖锐的上牙把柔软的下嘴唇咬出很深的印子。明明很不愿意的样子,眼睛却还是乖乖地看着梼杌,没有避开。
“你心里想的和你嘴里说的,好像并不是同一个答案。做不到的就不要勉强。”
“可那样我欠您的就太多了。”
“你欠我再多,我也不需要你用命来还。”
“好。”许隐点头。
“这瓶子碎了啊。”梼杌看着桌子上横倒的瓷瓶碎片和柳条,小声轻喃。
他站起,把椅子搬得靠近桌子再重新坐下,低头一块一块拿起碎片比对比,让那些裂开的又合在一起。
梼杌没说话,许隐也安安静静着。从梼杌的余光看过去,许隐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想问什么的趁我现在想问都可以问,我没那么多的规矩。”梼杌拿起一块小指般宽度的碎片,碎片两头都带着尖头,透明的边缘处像是刻意被人削断,看着手就不禁隐隐作痛。他用大拇指和食指随意夹着这碎片,看着裂开的缝隙在其余的一堆中找另一块。
“您是神仙吗?”
“一半,我是神,但不是仙。”梼杌终于找到了另外一块,他满意地将两块合在一起。本就是一体的两块合在一起的瞬间原本狰狞的缝隙就消失了,就好像本来就不存在一样。
“神和仙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我是仙,我不会救你。”
“所以向神许愿真的有用,对吗?神会听见虔诚者的祈求吗?”
瓶子的底部复原完整,底面是半球形的,弯曲的弧面半透明,被光照着亮得都有些刺眼,不像是陶瓷可以发出来的光。
“没用。”梼杌回答,“你再虔诚,神也听不见。”
“为什么?”
“神的职责不是护人,所以你们的生死苦难和我们无关。”
“嗯?”许隐没听懂。
“神只负责守着山川土木,河流湖泊。”
“有神守护着人吗?”
“人还要神守护吗?”梼杌手上拿着带着绿竹花纹的碎片,他停住抬头看许隐,嘴角带笑,眼却无笑意,“人的权利够多了,再多了就是贪。”
“山川树木要怎么守?它们都是固定不动的。”
“愚公移山知道吧,就那么做,你们要挖哪座山,我们就移动哪一座山。”
“啊?”
“可是移到哪里去呢?”
“移到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听起来好神奇。”
梼杌给了许隐一个不可置否的眼神。
插柳条的瓷瓶拼到了中间的位置,梼杌黑色的宽大长袖拖在桌子的水渍上,沾染上许多水花。
“我叫许隐。”许隐突然又开口。
“嗯。”梼杌点点头。
“我今年十九岁,我什么都不会,但是我什么都可以学的。”许隐握紧拳头保证,可是梼杌没有看她一脸认真的脸。
“嗯。”他又云淡风轻地点头。
“我保证不捣乱,所以,我可以在这里待久一点吗?”许隐小心翼翼地问。
“嗯。”梼杌又是这样一句回答,听得许隐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
“我可以在这儿待久一点?”她又问了一次。
“嗯,可以。”这下子许隐放心了,皱成螺丝钉的眉头解开,许隐带着愉悦咧了一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