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难民持续涌进,上海租界人口剧增,市场兴旺下,经济竟然在战争里繁荣起来。租界里工厂和商行纷纷增加,季家和承家联姻虽不成,但生意却只盛不败。
1940年,上海纺织业界出现了一个新的传说,季家独女季茯接手了家业,在她手中季氏纺织工厂从六家增长至十八家。有人夸这位千金盲女是商业奇才,乃当代商业花木兰;也有人说她是遇上了战争的时代,以吃人血馒头饱腹,迟早撑死。众口难调,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商业奇迹在上海轰然一时,那段时间里,戏台上,茶楼间,都有《花木兰》地踪影。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成了小儿也能脱口而出的话。
也有人问,这季家小姐连看都看不见,合同账目,织品颜色好坏,她如何辨别?这话一出,就不得不提季小姐身边那位得力的秘书石杉先生了。据说他从来都是跟在季小姐身后,不离半步。既做了其双眼,又是其左膀右臂。这三年来,季小姐扩张家业,少不了他的功劳。
六月初二这日,是个宜婚嫁、宜动土的好日子。季公馆里鞭炮声足足响了大半个时辰,才准迎亲队伍接走了新娘。
望着车子走远,阿错招呼念念过来:“念念,别只顾着哭,这是喜事。”他拍拍念念的肩膀,如今她也十五了,已经是大姑娘了,可总改不了爱哭的习惯,也是小姐把她宠坏了。
“是啊,要不了几年,我们呀,怕是也要像今日嫁妙儿这样把你嫁出去了,不知道到时候谁来哭喔……”季茯说着抬起手,念念便把脸贴到她掌间。
她蹭蹭季茯的掌心,稚气地说:“我才不要,妙儿姐姐走了,我要替妙儿姐姐陪着小姐,小姐不嫁人我也不会嫁的……不对,小姐嫁去哪儿念念便跟到哪儿。”
“净说傻话。”季茯被她逗乐了,点点她的鼻尖。
三人回了公馆,管家正招呼下人打扫大厅,二姨太在旁边看着,有些神气:“这般厚待下人的,整个上海也找不出第二家来了。”可见季茯进来,她又唉声叹气地说:“唉,也不知道我们阿茯什么时候给我和老爷招个夫婿回来……”
“姨娘,你又说这些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季茯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但还是耐心地回应。毕竟不是谁都会这样,切身地关心自己。
季老爷从房间走了出来,似乎是听到了刚刚的话题:“你姨娘说的对,该早日招个姑爷回来了。我知道你自己心气高,就先由自己挑吧。家世不必多好,只要人稳重可靠,普通人家也无所谓。”
这话在旁人听了,无非是父亲关心女儿终生大事而已,可到季茯耳里早成了另一个意思,她讽刺地笑笑:“父亲是觉得女儿配不上什么天之骄子?”
“我没有那个意思。”季老爷听着女儿的口气,也越发不开心起来,转而训斥起季茯身后的阿错:“你整日这样以衣冠楚楚地寸步跟着小姐,她如何能有机会认识些朋友!明日我会让管家安排个丫鬟陪着小姐,你只用负责小姐工作上的事就是了。”
“阿错是我的人。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你要让他离我远点,无异于夺我得力之人,损季氏的利益!”季茯毫不让步,声声掷地。
“你——”
二姨太见季老爷动怒,赶紧圆场:“哎呦老爷,阿茯愿意谁跟着就让谁跟着吧,换了人可未必有阿错忠心!是吧阿茯——”
季茯没有回答,转身上了楼。阿错吩咐念念给老爷泡盏茶来,又向季老爷躬了躬身,紧跟着季茯上楼了。
房间里,季茯立在窗前,凝神望着前方,仿佛看得清一切。
阿错知道小姐为何会突然不悦,从三年前小姐成功拿下第一笔巨额订单到今天把季氏发扬到如此规模,季老爷从未夸奖过她一句,好像只是因为输了三年前的赌约,无奈把季氏交于她手中。其实她最要想的,不过是父亲的一句认可罢了。
“小姐。”他轻轻敲门,把雕花放到季茯手中。
这是他十三岁那年在木匠那学到的手艺,后来再没用到过。这几年季茯不开心,他就会给她雕朵花。
季茯摸了摸手中:“这到底是什么花啊?”
他偷笑道:“小姐还没猜到呢?”他每次都给季茯雕些形状不同的,有时是一枝,有时是一朵,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正值盛放,也难怪季茯猜不到。
“我没事。”季茯知道他是为了逗自己开心,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受到干扰,她转过身:“商会会长邀请我参加过几天的晚宴,我们去挑点首饰吧。”
“好。我让人备车。”阿错应声下了楼。
听到季茯要去挑首饰,念念也求着要一起出来,季茯受不了她的恳求,也就答应了。
进了首饰店,老板热心出来招呼,季茯点头回应,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季小姐。”
三人望了过去,见正在试戴着项链的女人,阿错皱了皱眉,微声提醒季茯:“是承家少奶奶。”
季茯耳朵动了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她勾了勾唇:“张小姐可好?”
张可馨捂嘴笑起来,得意道:“听惯了别人喊我承家大少奶奶,乍这么一听见人家喊我张小姐,还真是有些耳生。”
“张小姐若是听不惯,我以后多叫叫就是了。”季茯语气淡定,不燥不怒的模样,张可馨更不快了。
“怎么?季小姐也来挑首饰?”她说完,一副惺惺作态地模样:“呀,我忘了,季小姐看不见的,要不可馨来帮你挑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