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晚虚无缥缈地身子也屈下了双膝,接受盟约,霎时间,她化成云雾般地细线缠绕在扶朝的左腕上,随后连同着那幅竹简,消失不见。秦夕望着这一切,似乎见怪不怪了。
扶朝哑着嗓子问道:“红裳,第几个了?”
红裳垂着面首,答道:“回大人,这是第七千六百八十一个。”
“她姓路,就给她黄泉边上的名字,沙华吧。”
“是,大人。”红裳说完,消失在二人眼前。
周围恢复如常,秦夕才发现已到傍晚,她望着扶朝,突然不敢上前。
“怎么?怕了?”扶朝似乎什么都看得见。
秦夕畏畏缩缩地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是鬼,对吧?”
“是又怎么样?”
秦夕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算了,我早该想到的。我身边那么多鬼,也不怕你这个了,但是你不能变成断手断脚的样子来吓我啊……你要是敢,我就把你的铺子砸了……”
听着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扶朝俯首笑了,他并拢食指和中指,敲在秦夕的额头上:“我要是鬼,早把你这个臭丫头吃了!”
秦夕知道自己被骗了,立马跳了起来,要去掐扶朝的脖颈:“死扶朝!你又耍我!”
其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扶朝都没有告诉秦夕,他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本事儿。秦夕也没有再追着问,扶城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如果每一个都要弄清楚地话,她都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了。
再说扶朝就是扶朝,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扶朝。
到了云衡家的小卖铺,秦夕前思后想,放下礼盒便离开了。她刚转身,扶朝就站在面前。
她刚想骂他吓死自己了,可扶朝突然正经起来,问秦夕道:“秦夕,你喜欢云衡吗?”
秦夕理所当然的点头:“云衡对我好,我当然喜欢他。”
“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扶朝突然觉得这八年让她出来游历都是枉费了,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云衡说他要娶你,你愿意吗?”
“为什么不愿意,云衡是我的好朋友啊。”
“那如果是……如果是展无药,你愿意吗?”
秦夕立马摆摆手:“老展?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扶朝继续追问:“为什么老展不行?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不也是你的好朋友?”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秦夕懵了,她问自己,为什么不一样。老展和云衡,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可却想不出来。
扶朝轻到不可听见的“唉”了一声,他低头用那双看不清的眼眸望着秦夕,说:“这就是喜欢,秦夕。”
突然,秦夕就像被打通了七窍似的,她想跑回小卖铺里,却被扶朝拉住了。
“晚了。”他语气微薄地说:“他有妻子、有孩子,在这个世界有着不容你逾越的身份。”
“秦夕?”听见有人喊自己,秦夕转过身。
云衡拿着礼盒站在不远处,他见秦夕,笑着说:“我想着也是你。”
他又走近了几步:“这么晚了,接你的车呢?我送你过去。”
秦夕鼻子酸酸的,她摇摇头。
云衡了解地笑笑:“也对,你是个有秘密的小姑娘嘛。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个小外星人。”他想起了以往的事,又说:“你总是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每次唧唧喳喳地和我说你的故乡扶城,好朋友扶染、老展,还有那个总欺负你的扶朝,可我查过的,没有扶城这个地方。”
云衡停顿了一下,突然庆幸地说道:“可秦夕,说真的,能陪着你长大,我很知足了。”
他张张口,还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只抬起手拍了拍秦夕头顶,他说:“回去吧,谢谢你。”
说完云衡对她摆摆手,转了弯,消失在了林荫道上。
秦夕看着云衡走远,眼前湿湿地,她有些奇怪,抬手抹了一把,对扶朝喊道:“扶朝!你看!是眼泪!”
扶朝突然很落寞地望着她,然后伸出手替她抹走泪珠,说道:“看见了,第二滴。”
秦夕是个没有眼泪的人,就连秦叔去世,她难过得好几天不吃不喝,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这是她记忆中自己第一次流眼泪。
她立马抱紧了扶朝,又哭又笑地说道:“扶朝,能流眼泪真好啊……你都不知道心里难受得要死,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感觉有多糟……”
扶朝手掌僵硬片刻,还是拍了拍她的背,他沉默地像座古旧地城楼,万千故事在其中,却从不开口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