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松烟看着满地的碎渣,大口呼吸着,悲痛从心脏传至四肢百骸,他是个男人啊……一直都是……
老天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暗淡的烛光照在印松烟的脸上,他五官清秀,幽然的烛火中居然真的像一个女子。
他疯了似地翻着妖志,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叫类的妖怪上,似狸猫,居亶爰山,雌雄同体,自身交配。
他忽然想到,自己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若他真的是类,那么自己的母亲也是类,故而,自己其实根本就有父亲,因为自己的父亲就是自己的母亲。
时间一点点流逝,印松烟瘫倒在地,眼睛都焦点许久都离不开妖书上的那一个字——类。
屋外传来脚步声,他知道来者是谁,但他如同掉进了深渊里,外界之事已经再也不重要了。
直到那双暗黄色,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着印松烟时,他才忽然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看着面前的人。
苍老,残缺,丑陋……
他的母亲,因为他调皮的性格被鯥狠狠地砸掉了耳朵;他的母亲,也是他的父亲,或许承受的更多;他的母亲,是他见过的,最老的妖怪……
风过,印松烟鼻子微酸。
他的母亲看着他,眼神温柔怜惜。
印松烟嘴唇颤了颤,轻声道:“娘……”然后上前一步,手抚上他母亲的脸,“娘,我不喜欢自己的身体,娘,我能一直当个男的吗?”
片刻之后,他又笑了笑,看着自己母亲迷茫的眼神,于是提笔写道:“娘,我不喜欢自己的身体,娘,我能一直当个男的吗?”
他的母亲看着白纸黑字,身体有些微微颤抖,片刻后母亲抚上印松烟的背,温言道:“可以啊,你看,我就一直是你的母亲,娘啊,喜欢一个男妖怪,所以娘做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顿了顿,又笑道:“一个神仙拿我喜欢的男妖怪威胁我,要我的耳朵,因为他明明已经是神仙却迟迟没有飞升,是因为心里的嫉妒之心太强大了,而我们类的肉可以消除掉人的嫉妒之心。我为了救自己的心爱之人,于是就割耳相换,之前的鯥也是一样,我们都应该守护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
幽幽烛火下,印松烟的母亲微微一笑。
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也是啊,你想当男孩子,就一直守护着,就去当好了,你会失去很多东西,但是啊,就想我的耳朵之于情感,耳朵永远算不得什么。不要悲伤,去做你的男孩子,每天都告诉自己,身体的变化都是皮相而已,你的心始终如一。”
印松烟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热的眼睛,嘴角上扬。
后来的日子里,他努力学习,努力修行,同时也努力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妖怪,印松烟不是很喜欢女子,因为女子太弱,不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然而,他也没能保护好自己的母亲。
次年腊月,大雪纷飞。
印松烟同母亲去往长安,然路上遇见了当朝皇帝,以及皇帝身边国师。
国师也是一个妖怪,这让印松烟很奇怪,为什么一个妖怪会当上国师?
直到后来,他同母亲被抓去国师府他才知道,国师本来是人,不过因为贪念太重而被自己的恶所吞噬,变成了妖魔。
听长辈说,妖怪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颗妖怪的心。
国师就是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