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六,吃完晚饭,小姐妹俩像往常一样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高媛阿姨回来给她们俩上钢琴课。
于教授给小姐妹们端来了一盘削好的苹果,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有些奇怪的说:“老高,小媛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比平时回家的点都晚了半个多小时了,她打过电话回来吗?”
高教授放下手里的画册,推了推眼镜架,也看了看钟说:“没有啊,我没接到过小媛的电话,再等等,过会儿再不回来,我就给她们单位打个电话问问,哎,小媛今天应该是在单位加班的吧?”
话音还没落,大门就打开了,高媛神情慌张的冲进家门,看见方蕙和方芸同时转头看向她,她强作镇定的停住脚步,脸上挤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柔声说:“小蕙,小芸,你们俩先看看电视,阿姨一会儿来给你们上课啊。”
她换了拖鞋,给站在饭桌旁的母亲递了个眼色,于教授会意的微微点了点头,母女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高媛的房间。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一声“哎哟”的声音,声音虽然不算太大,但方蕙还是听到了,她起身走到高媛阿姨的房门外,推开虚掩的房门,向房内问了一句:“于奶奶,您怎么了?”
于教授和高媛从房间里看了看方蕙,又看了看坐在沙发里的方芸,方芸此时也正用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们俩看着,于教授心知这两个敏感的孩子从女儿进门起大概就查觉出了什么,这件事想瞒是瞒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于教授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稳住步子从房间里走出来,对老伴说:“老高,关掉电视,我有话要对小蕙和小芸说。”
高教授闻言默默地关掉电视,小芸起身走到小蕙的身边,拉住了姐姐的手,两个孩子静默的看着于教授。
于教授说:“小蕙,小芸,你们过了今天的生日,也就满十五岁了,是大人了。于奶奶不想瞒着你们俩,也瞒不住,你们的父母今晚在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出了车祸,你们的父亲已经,”
于教授的眼里闪着泪光,有些艰难的继续往下说:“已经去世了,你们的母亲头部受了重伤,正在医院里抢救。”
方芸听到这里感觉全身像被幼儿时有一次摸上一个漏电的电烧水壶时那样颤抖不止,既说不出话来,也流不出眼泪,只觉得脑袋像被关进了一面鼓里,听什么都是遥远的,含混不清的,她只知道她此刻死死地抓住了姐姐的手,
姐姐的手也是冰冷的,让她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而且还在微微的颤抖着,但那只手正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没有片刻松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方芸的脑海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那段日子给方芸留下的唯一印象是,姐姐的手始终和她的手紧握在一起,至少在她有意识的时间里从没有松开过。
不管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地,甚至是在浴室里,睡觉、吃饭、不得已的外出,姐姐始终用左手做着其它的事情,右手一直紧紧的回握着她的左手,虽然那只手一直是冰冷的、没有丝毫热度的,但就是那只手留住了她对人世间的最后一丝感官。
方蕙回到学校正常上课,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方芸自从那晚起一到人多的地方就听不清声音,也无法正常与旁人交流,不得已,方蕙向学校替方芸提出了休学申请。
这一个月,对于方芸来说是地狱一般的存在,对于方蕙来说又何尝不是?
妹妹还可以牵着她的手来抵御外界的一切,可她也只是比妹妹方芸早出生一个小时而已,她也才刚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
父母出事的当晚她坚持要一个人去医院看看父亲,可方芸的手她怎样也挣不脱。
她只好牵着方芸,看着医生把装着父亲的冰冷的金属盒子从墙上那些众多的格子里的一个档位拉出来,在升腾的白色冷雾中她看到了白单下露出的父亲的脸,那是父亲吗?
她不确定,也许是吧。
只是父亲那双紧闭的嘴唇那样的惨白,白到眩目。医生看到方蕙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动起来,赶忙重新遮上白单,把金属盒子推回原位。
随着金属盒子“哒”的一声归位,方蕙知道她的童年也随着这个金属盒子被冰冻了起来,从此一切与童年有关的事物已经与她再没有半分关联,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一夜老了千年。
老?
这个字对于只有十五岁的她来说本应是遥不可及的,可是她必须老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