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拓罗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冷哼两声,道:“你们空明派敢犯上作乱,私通反贼余孽?”
凌阳子笑呵呵道:“福生无量天尊,那又如何?万物吾生,万灵吾化,遭苦遭厄,当须救之。”
谷梁拓罗袍袖一甩,昂首言道:“洒家奉我大元朝桂王爷之命,前来捉拿雁荡反贼。你若识趣些,尽早躲到一旁。倘若彼时朝廷大军押到,管教委羽山顷刻间化为灰烬。”
凌阳子道:“你身为出家之人,宝门弟子,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岂不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谷梁拓罗嗤笑一声,道:“佛法无边,难度无缘之人。”
凌阳子摇摇头,道:“何为有缘,何为无缘?”
谷梁拓罗道:“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凌阳子颔首道:“既然如此,无缘又从何谈起?”
谷梁拓罗窘得面红耳赤,道:“牛鼻子,你休要啰哩啰唆,我佛法力奥妙,岂是尔等凡人所能参悟?”
凌阳子叹口气,道:“佛教千百年声誉,俱败在尔等不屑徒孙之手中。”转身谓之安子衣道:“小娃娃,这位居士不懂何者为道,何者为法,你去替佛祖教训教训他。”
安子衣抱拳作揖,道:“晚辈谨遵仙长法谕。”方跨出两步,又迟疑道:“启禀仙长,这个非俗非僧之人武功高强,很是凶猛,晚辈恐非他的对手。”
谷梁拓罗心中一凛,自知若老道士在场,定会使出甚么招式,暗中相助。登觉胜算全无,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
凌阳子背手言道:“两个小娃娃,随我来。”
安子衣、展轻尘遂一点头,跟在他身后返回空明教道观前。
只见那位提水的小道士,正护着芄兰站在那里翘首以盼,看到凌阳子出现,便趴伏在地,恭恭敬敬道:“弟子明月,参见师叔祖!”
凌阳子微微一笑,道:“起来罢,告诉你师傅委羽,贫道回山了。”
明月连磕几个响头,道:“弟子遵命!”
凌阳子领着他们三人,曲曲弯弯绕了约莫半个时辰,来至一座高山脚下,抬手指向高耸入云的峭壁顶,道:“小娃娃,那便是贫道歇息之处。”言毕身形微闪,几个纵越,早衣袂飘飘站在一个山洞外。
展轻尘接着嗖的一声,借助悬出的凸石不停飞纵,待落至凌阳子身侧,已经累得娇喘吁吁。
安子衣见二人所处位置,距地面高约数十丈,呆呆仰望一会儿,遂伸手挠了挠头,将宛儿驮在背后,手足并用的朝上慢慢攀爬。
凌阳子索性坐在那里,双脚凌空晃荡着看着下面,问道:“怎么,那个女娃娃不会武功么?”
展轻尘施个万福,娇声道:“启禀老仙长,芄兰妹妹曾被官兵捉去,剥去脸面肌肤,并种下祝由术之蛊,前几天业已毒发攻心,神智不清了。我等此番冒昧前来,便是乞委羽真人施以援手,待她病情好转,再去寻找无心道长诊治。”
凌阳子闻言一怔,看着她道:“女娃娃,你也认得无心道长?”
展轻尘低头思索片刻,道:“晚辈无此机缘,那位子衣哥哥似曾相识。”
凌阳子颔首道:“原来如此”话音未落,早已飞去抓住二人肩膀,脚在峭壁上一点,又落在山洞前。
安子衣慌施礼道:“多谢仙长。”
凌阳子伸手搭在芄兰手腕处,闭目聆听了会儿,睁眼说道:“此毒若非药仙无心道长,旁者恐无人能解。贫道先以内功将她体内剧毒凝于丹田,可保一月之内不再发作。”
安子衣大悦,深施一礼道:“有劳仙长,晚辈多谢。”
凌阳子道:“你二人在此等候,女娃娃跟我来。”
芄兰茫然的瞧了安子衣一眼,自与他徐徐走进洞内。
展轻尘小声道:“子衣,这位道长好生奇怪。”
安子衣迷惑不解,道:“为何?”
展轻尘咬着他的耳朵,道:“你想,他身为空明派掌教师叔,辈分极其尊崇,为何不住在道观,却栖息于这野兽出没,荒林野岭的山洞内?”
安子衣想了想,笑道:“修道之人致虚极,守静笃,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许或这里便于清修罢。”
展轻尘蹙眉摇摇头,又道:“适闻凌阳子仙长之言,他与无心道长交情绝非一般,少时你去问问,看他知不知无心道长现在何处。”
安子衣点点头,道:“依你”
只听凌阳子在里面唤道:“小娃娃,你们进来罢。”
安子衣见芄兰躺在一块白玉床上,忙道:“仙长,她怎么样了?”
凌阳子抚髯道:“睡到明日晨起,醒来便如常人无二。”
安子衣噗通双膝跪在地上,喜极而泣道:“多谢仙长大恩,晚辈安子衣来世当结草为报!”
凌阳子抬脚迈向洞外,道:“贫道去采撷草药,熬制好教她喝下去。”遂蹭疾飞而去,声音还在洞内回荡。
安子衣端起烛台,走过去俯身察看,入目不由惊呼道:“凌阳子仙长好厉害,只片刻工夫便教她神色如此安详。”
展轻尘垂首立在旁边,也大感诧异。先前明明见芄兰苍白无力,痴痴呆呆,于今脸颊竟然泛起红润,呼吸均匀睡得正酣。
安子衣轻轻转过身来,这才细细环视四周。
但见得山洞内虚窗半掩,傍壁锅灶灰尘显。竹椅厚蒙野兽皮,木桌整齐放碟盘。尽头一块碧玉床,宽约二尺丈余长。另一出口望去明月当空,翠藓堆蓝。一丛修竹影影绰绰,婆娑摇曳。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草,暗香冉冉扑鼻。
展轻尘跑出来,跳脚欢呼道:“真是一所世外桃源,教人禁不住心旷神怡。”
安子衣深吸一口气,道:“这里那有甚么桃树,应该称为神仙府邸。”顿了顿,道:“也不知芄兰究竟何人,此番倘能因祸得福,拜在凌阳子仙长门下,那可是天大的造化!”
展轻尘眯着美目,缓缓道:“你做梦罢,凌阳子仙长乃何许人也?空明派掌教还须尊称一声师叔,咱们那有这等造化。”
忽听石床上芄兰呓语道:“我为郡,所谓四尽:水中鱼鳖尽,山中麞鹿尽,田中米谷尽,村里民庶尽。丈夫生世,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欢乐富贵几何时”
展轻尘、安子衣无不骇然,相视同声惊呼:“她怎会这首词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