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这首诗乃唐代白乐天在任江州司马时所作,其意为:夜间忽觉丝裘冰冷,冻醒抬头看时,却见窗外发亮,竟有大雪纷纷,且不时耳闻禾竹压折之声。
叶风舟背手站在窗前,眺望着满天飞白,皱眉言道:“已过五日了,也不知这场大雪何时止歇。”
桂暮秋玉腕支腮,眨眨美目,道:“风舟,你若携我四处招摇,彼时不怕多生祸端,成为正道门派的众矢之敌么?”
叶风舟突然神色凝重,道:“郡、暮秋,我有一事不明。”
桂暮秋坐在桌侧木椅上,脉脉含情的盯着他,道:“何事?”
叶风舟道:“你与那慕容楚楚、元名孛儿只斤瑶瑶,果真是孪生姐妹?”
桂暮秋略微一怔,道:“为何有此一问?”
叶风舟道:“虽然你二人相貌相差无几,但言谈举止、所作所为皆大相径庭,这些日子我们相处一起,见你虽秉性乖张、飞扬跋扈,却心地良善、温柔敦厚,不似枢密院那些禁卫,一个个心狠手辣、惨无人道。”
桂暮秋长叹口气,道:“小、风舟,实不相瞒,父亲止养了我一个女儿。此外还有两位堂兄,乃叔父桂王爷所生,大哥名叫孛儿只斤金城,世袭桂王爵位,二哥唤作孛儿只斤巴托,现任枢密院禁卫副使。”
叶风舟点点头,道:“我之前早已料到,可是官兵围剿月英宫时,将慕容楚楚抓住押往大都,她吃受不住严刑拷打便投靠了朝廷?”
桂暮秋迟疑片刻,道:“风舟,抑或你揣摩出现差错,那慕容楚楚实乃”后半句话声如蚊嘶。
叶风舟扭头看着他,诧异道:“你说甚么?”
桂暮秋嫣然一笑,道:“没甚么,待明日雪住,我们将去那里?”
叶风舟走到她旁边坐下,拉住她的手,道:“秋儿,今后毋论任何事情,你俱须对我直言不讳,知道么?”
这一声轻唤,直教桂暮秋不由得浑身发烫、如痴如醉,一双小手在他掌心中微微颤抖,欲挣抽出来却又不舍,忙深吸口气定了定神,低眉垂眼的喃喃道:“风舟,余生你都会对我这般好么?”
叶风舟轻抚着她的秀发,道:“你若不欺,我定不负!”
桂暮秋恍如梦寐,只觉浑身酥软无力,缓缓依在他怀里,道:“风舟,倘有时我身不由已,无意诳欺了你,到那时你会杀了我么?”
叶风舟右臂轻轻一拥,将她搂在怀里,道:“只要不与贼为伍,不违背正道侠义,毋论你作出何等错事,我绝不计较。”
桂暮秋情窦初开,便尝到浓浓的被爱滋味,柔情蜜意充塞胸臆,似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遂含笑合上双眼,吐气如兰道:“风舟,我定会牢牢记住今晚你的誓言。”
翌日醒来,大雪方止。
因银两与包裹丢在了大海岸畔的圆石上,桂暮秋索性手持御赐金牌,与叶风舟闯进当地衙门,勒令县官拿出五百两银子。
东北方厚厚积雪掩埋的官道上,忽飞驰来一匹白色骏马,浑身无半根杂毛,与天地间银装浑然一体。上乘着两个人,男子在后女子在前。
只见那名妙龄女子笑魇如花,约莫二九年华,长得肌肤胜玉,眉目如画,穿一袭浅色右衽长裙,紧紧依在男子怀里。而那男子年纪大概二十五、六岁,头戴唐巾,着交领黑色道袍,领部缀白色护领。
叶风舟本欲购买两匹快马,各乘一骑。然桂暮秋正沉浸在郎情妾意中,那里会肯?
堪堪过了晌午,方进入鄞州府城内。
二人见街上熙熙攘攘甚位热闹,遂一齐下地牵行。
忽闻前面传来嘈杂喧闹之声,观之似有人当街打骂。
桂暮秋道:“风舟,我们去瞧瞧。”说着话,拔腿便跑。
叶风舟伸手抓住他的小手,道:“休管这些闲事,那边有间客栈,我们先用些膳食,接续赶路。”
正在这时,有个锦衣男子从两人身侧经过,目不斜视,口中慢悠悠吟道:“燕栖南城,水荡舟溟。群鸟飞绝,孤宿兰亭。”说的乃是雁荡亭卫的切口。
叶风舟心中微惊,望着桂暮秋道:“你且在客栈内稍候,我去买些物什。”
话未说完,又一个商贾模样的人走来,已愈而立之年,外裹件黑色锦缎长袍。轻轻碰了碰,随即塞给他手中一个纸团。
叶风舟展开细看,上面写道:“三更时分,西城赵府。”
随即那二人飞速回望一眼,并肩向远处走去。
桂暮秋愕然道:“那人是谁?”
叶风舟道:“过路之人。”两人吃毕晚饭登记一间客房,歇息了会,捱至二更梆响,便悄悄潜出客栈。
飞檐走壁半个多时辰,瞧不远处有一座高墙大院,门外有六名腰悬朴刀的锦衣人,肃立两旁。
叶风舟落地一抱拳道:“在下叶风舟,有劳通报。”
其中有名锦衣人躬身,道:“叶亭主请。”言毕,前面引路。
叶风舟点点头,牵着桂暮秋厮跟进去。
锦衣人带他们曲曲弯弯穿越几进拱门,来至一座偌大院落外,道:“叶亭主,请。”
只见里面悬挂着许多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当中摆一条约丈余长、三尺宽的木案,围坐着十多个人。
叶风舟朗声道:“各位朋友,在下有礼了。”
话音刚落,又从厢房内走出五六个人来,俱锦衣短打,劲气充足。
有个精干的中年人扫了他一眼,道:“叶亭主,安子衣现在何处?”
叶风舟抱拳道:“这位是?”
精干的中年人回了一礼,道:“在下探事亭兵都卫鄞州使周盖。”
跟着他身侧一个胖胖的少年施礼道:“叶亭主,在下机要亭机密卫鄞州使武鹏。”
先前坐在木案正中的一名女子见状,也起身言道:“在下探事亭副亭主梅芷月。”
叶风舟不由大惊,忙道:“眼下总舵吃紧,你们全聚在这里作甚?”
副亭主梅芷月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喝道:“安子衣这恶贼,伙同朝廷郡主慕容楚楚,一夜之间杀死援卫门数十位兄弟,雁荡亭卫怎跟他并立于天地之间?于今他在哪里,快快道来!”这几句话竟不顾尊卑,声色俱厉。
叶风舟一怔,惑然道:“你从何得知?”
机密卫鄞州使武鹏道:“叶亭主,请赎在下等失礼无状,实因飞虎卫使安子衣心狠手辣,援卫门兄弟死伤惨重。”
叶风舟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安子衣会作出此等叛逆之事,然见众人皆怒不可遏、大义凛然,不似胡乱栽赃。顿时眉头紧锁,暗暗寻思。
却听桂暮秋突然言道:“慕容楚楚并非朝廷郡主,我才是桂王之女!”
众人闻言,不由同声惊道:“你乃桂王府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