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别院。
宁疏狂穿了件金丝彩蝶穿花云锻裙,正就着碎裂的铜镜专心致志地画着眉,黛青色的,犹如烟雾缭绕的远山。
“大、大小姐。”
吴妈领着三个丫鬟跪着,这宁疏狂好歹是忠义侯女,宁家的大小姐,她真死了还好,什么名头都由得她们编撰,可她偏偏好端端地活着,那就不能撕破脸皮了。
还好她没有证据,不然毒害忠义侯女的罪名,别说她们这些下人了,就是老爷夫人也担待不起。
“老奴有罪,还请大小姐饶命!”吴妈磕头请罪,可迟迟听不到回应。
宁疏狂扫罢腮红,指腹抹取了胭脂正点在苍白的唇上,铅华淡淡妆成,镜中女子眉目如画,顾盼生辉,美丽得不可方物。
许久,宁疏狂才淡漠地开口,“那你就说说自己何罪之有。”
“老奴关心则乱,实在是担忧大小姐的病情,这才强灌了那碗药,冒犯了大小姐,老奴该死!”
“的确该死。”这般堂而皇之地害了原主的性命。
丫鬟闻言,磕头求饶,“求大小姐饶命!”
宁疏狂看着镜中的自己,四分五裂的铜镜也难损她的风华,这便是东陵国盛宠无双的忠义侯女。
宁疏狂之父宁潇远十四岁参军,身侍两朝皇帝,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威名赫赫,官拜镇国大将军,后又被封为忠义侯,是东陵的战神。
战神之女生来尊贵,得皇上赐名,国师祈福,三岁还懵懂就由太子陪着在宫里跟着太傅学习。
由太子陪着?
宁疏狂又认真地审视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居然真的是皇上谕旨钦点太子伴读的,此番皇宠,举世无双。
可是宁疏狂顺风顺水的人生截止于七岁那年,刚入秋时母亲便染病去世了,葬于北山,父亲悲恸,皇城上下皆挂白灯笼。
十天后,西陵趁机大举进犯,父亲的丧衣还未脱下,就披甲出征了,血战月余,以全军覆灭的代价平定边疆之乱,以身殉国。
但尸骨无存,只抬回来一棺战甲。
皇上痛惜不已,准忠义侯的衣冠入葬皇陵,举国服丧。
二叔也因忠义侯的荫庇得了水路转运史一职。
宁疏狂是忠义侯府明面上的主子,可年仅七岁的孩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侯府上下皆被二叔一家掌控着,虽然二叔二婶将她视如己出、关怀备至,但没有父母的眷顾,宁疏狂终究是吃了许多苦楚。
只是她年幼父母双亡,贪恋着亲情温暖,性子怯懦,这些苦楚都默不作声地咽下了。
直到元宵那晚撞见自己的未婚夫婿与堂妹宁辞歆亲热,她怒极攻心,吐了黑血,才恍然大悟,原来二婶这些年来一直在给她下慢性毒药,才知所有的和乐融融都是假象,为夺取忠义侯府而编织出来的假象。
赵氏见事情败露便急忙将她送到了这山中别院,这别院是她父母留下的,宁疏狂每年都会来这小住一月,寄托哀思,所以她伤心过度、病逝别院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更何况人死万事空,不牵扯到利益,谁又真的在乎忠义侯的遗孤是如何死的?
吴妈长时间等不到宁疏狂的回应,又说了一声,“老奴惶恐,求大小姐开恩!”
宁疏狂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原主的身世经历她已知道个大概,可许多细节却遗漏了,罢了,知道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既然惶恐,那就跪着吧。”
吴妈和丫鬟都变了脸色,心里惴惴难安,眼前这个大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她死而复生开始,就透露着古怪,好像连那懦弱的性子都变了。
不怒自威,让人心生敬畏。
“是,大小姐。”
宁疏狂优哉游哉地挑着首饰,每个发簪都试过了,故意吊着那些下人的心一样。
宁疏狂最终没有簪任何一串珠花,长发也只是用黑色的发带随意扎起罢了。
“给我倒杯水来。”
“啊?”吴妈瞬间反应过来,“是,我这就去——”
“你跪着吧,我还有话与你说。”
吴妈的脸又垮了下来,不情不愿地使唤青芽去厨房拿热茶。
“请大小姐吩咐。”
宁疏狂又没有回答,神色淡漠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大小姐,请用茶。”
宁疏狂回神,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水熨烫得身子舒服,她的确是病得太久了,口渴得厉害,便要了第二杯。
时间越久,吴妈内心就越是煎熬。
宁疏狂饮罢第三杯后随手将茶杯丢给青芽,透过铜镜看着吴妈,“你说,这欺主的恶奴,我留着有什么用吗?”
吴妈冷汗涔涔,这夹枪夹棒的话骂的可不就是她们吗?
“大小姐,老奴绝不敢有那个心思啊!老奴一心为主,大小姐明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