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室内只剩两个人,她回身瞅着一脸倔强冷淡的少年。
他忍着疼努力套上了衣服,一边整理衣衫,一边下了地慢慢向外堂挪去。
卢玖儿没出声,他也没说话,两人并无任何眼神对视交流。
或者说,他是完全无视她的存在,仿佛连之前的轻蔑也只是种错觉。
就在他即将越过她的身边,正于交错的距离最近之时,她轻轻地侧了头。
“他们……”她瞅了瞅门外,“那帮拐子,你既然认得,那该是这一带的惯犯吧。如果你在街上再遇到他们,会被怎么样?”看刚才那人胖揍的狠劲,知道肯定不会是能善了的人。
他不为所动,没有任何回应。
玖儿并不在意理会他刻意忽略,自顾自径直说道:“医师说今晚半夜就会起烧,到时候没有药,也没有银钱,只能任凭一直烧着。如果家里有人还好照应些……啊不,应该说家里没人还好些,不拖累人家。要是有人,除了要彻夜无眠照顾你,还得去找钱找医师找药。而且,到了那时候病情已经加重了,诊金和药费肯定比现在要高出许多。你连现在都不愿意喝药了,更何况到了那时候,药量只会更多更苦……”
“或者说,你先将地址和遗愿告诉我,我就按医师说的半个月后准备好了便去看你,也好一并送你上路。”
千说万道,人最忌讳的就是个死字。医师毕竟是诊治之人,他说这话也就算了。她凭什么也这样讲!
少年猛地转身,狠狠地用眼剐她。
卢玖儿平静地与他目光相接。
既然有反应,便是话都有听进去了。
她刚才有留意到,提及到家里人时,他的步伐开始慢了半步。
“我家就在省府城外南边的小田庄,要不你就跟我们回去先将伤养好,另外派人去通知你家里,就说到朋友家小住一段时间?”
少年眸光闪了闪,嘴唇微动了下,却没启齿。
“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人?”玖儿大胆猜测地问,“是长辈和弟妹吗?”
“……”少年艰涩地别开了目光,“……是弟弟,才5岁。”
是弟弟啊。这就不好分开了。
卢玖儿拍拍手,领先一步走在前头。
“那咱们走吧,”她偏头朝他微笑,“就到庄子里养伤,把弟弟也接上一道去。”
省府繁荣昌盛,货客交易往来频繁,人口也就复杂得多,吃喝嫖赌的玩乐场所也多得去了。这城内干拐子路数的那帮人,跟其它异地流窜的拐子不一样,他们是固定在省府内活动,专门挑生面口的外地小孩下手,然后将人转手卖到别处去。要是遇到资质好些的,就藏起来养教成个五七年,专门供应灯红酒绿处作玩乐使用。
乞丐少年名唤蔡志北,三年前与姐弟一道投奔外祖家才来的省府。结果刚到第一天,外祖家地址还未寻到,姐姐就不见了踪影。后来打探了将近一年,才得知姐姐就是被拐子骗走的,深陷到青楼妓宅内,脱身不得。外祖知道后急怒攻心,活活气死了,剩下两兄弟相依为命。
“只要是外来无依仗之人,八岁以下的男童,和十六岁以下的少女都是下手对象。”蔡志北冷笑。也之所以,他从来都只让细弟待在屋里不准外出。
旁边坐着的孩童感觉到他的不悦,甚是不安地轻扯了下他的衣袖,蔡志北这才察觉地调整放松了表情。
“驾!”石头举臂扬手虚空挥了一鞭,吓得马儿撒开蹄子拼命往前奔跑。
石头这一鞭其实更想落在那帮拐子身上。之前不听说则不知道,但一旦知道了,心里既吃惊后怕,更是觉得愧疚后悔。他心里顿时打定了主意,以后和姑娘出门,即使有天大的事情,也绝对不再离开姑娘身边半步。
“贼人怎敢如此放肆,难道官衙全都视而不见吗?”石头虽然憨厚,但一身正气,是非黑白分明。
自从五姨奶奶的事情发生后,石头一直觉得上天不公。他就是托主人家的福才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是五姨奶奶明明没干过的事情,却被人红口白牙污蔑进了牢狱,最后落个入庵静修的结果。他想不通。
蔡志北闻言冷冷一笑。卢玖儿看在眼里,自是知道这笑容背后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