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就如一团搅得半开的面粉汤,无法辨得分明。感觉神经也似乎被抽离了开去,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除了最本能的呼吸,其余哭笑拉撒都似乎丧失了自控权……
她到底是死了,还是半死地活着?
混沌的光阴,不知快慢地从枝缝叶隙间流逝。当眸光渐渐清明,听觉和知觉敏感起来时,脑海里也慢慢地浮现出一些断续的、光陆怪离的……
记忆。
若那不是曾经历过的往事,那么,难道只是梦境一场?
又抑或是,这是她往生投胎后的新生命,只不过漏饮了一碗孟婆汤?
四肢笨拙地努力使劲,花费了好番功夫才从包裹的襁褓中挣扎出来。
老榕的树冠又大又茂密,将灿烂金晖的阳光牢牢地挡在了外面,只往树下藤织的婴孩篮里投下荫凉的暗影。偶尔有几丝风掠过,颤动了枝叶,摇曳出温柔催眠的弧度,与婆娑又古老的自然曲调一起,安抚着藤篮里躁动的人儿。
可是,她如睡了千百年般,再也按捺不住心底深处的急切!
她所身处的,到底是梦境?人间?还是阎狱仙府?
想看,想看,想看……
小而有力的心跳,就在白嫩而肉感的身体内鼓躁着。但是无论如何地伸手蹬脚,顶多只能翻身趴了过去。她无力地发现,这副身子的骨头还未长成,娇软得想要支撑着坐起来,也无法办得到。
她郁闷又沮丧地张开嘴,明明没有泪意,却有稚嫩细弱的哭声自然地逸喉而响。
“呜——”
怪异的低呜自近身发出,她意外地一怔,止住了嘤嘤细啼。当复又使尽吃奶的劲儿,将身子翻回仰天的卧躺式后,头顶的那片绿榕被一只放大的黑狗头所占据。她从那双凑近的褐色眼珠里,看到了自己错愕惊惧的面孔。
还未来得及反应,黑狗已经调开头去,朝着绿油油的田际吠叫不已。顷刻,两个朴实的农妇凑上前来,其中一位肤色较白的伸出了手臂,稳妥地将孩子抱到怀里,笑意晏晏地轻拍安抚着。
“惠裳,你看玖儿不论醒着还是睡着,都那么的讨人欢喜。你瞧那眼珠子,又水又亮的,灵气极了!”粗实的农妇赞叹,没忍住去逗弄下那粉嘟嘟的小脸蛋。
黄氏原本略显虚白的脸色,被夏阳晒得勉强浮现抹潮红,薄薄的汗水渗布在额上鬓处,也顾不上抽空去理会。
她小心翼翼地替婴孩喂口水,打趣道:“既然喜欢,还不跟你那口子生一胎去?”
“呸!”薛氏笑啐了声,“要是有那福气,早得了女儿哪,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近邻几里地都听闻过卫家媳妇那令人既羡且妒的生育史。试问几多家儿女,能在成亲六年内连怀五子,胎胎顺产得男?当时别说邻里近乡,就连县府的记事官都被惊动了,亲自赶路来视察,明言道数百年前也有户人家连育五男,若是薛氏能在第七年继续生下男婴的话,不但少不了在留存千古的乡县志上添记一笔,而且还将录入上呈的公文之中。
换言之,有机会让皇上也知晓此百年奇闻呢!
卢玖儿睁大着黑珍珠般的眸子,瞅着薛氏一身极为富态的肉身,不由得百感交杂起来。再调回目光凝视另一个饱含着慈爱的瘦削女子,望着那脸上的温柔微微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