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贵人诞下皇子,来往庆贺的人把翊坤宫的门槛都要踩破。绾妍也不介意淑妃郭贵人之流扬着一张眉开眼笑的脸进来,她们口里念着恭喜的话,说得那样真诚。
绾妍作出三分笑来客套。
若不是相处这些年,她是真的要信了。
“皇后娘娘照例赏了东西下来。”许湄领着郭贵人坐下,眼眸流转至桌上厚厚一沓金叶子上,“怪不得人说昭妃娘娘财大气粗,这些东西只是妹妹用来赏人的罢。”
绾妍微微一笑,又起了狡黠炫耀一番的心思:“本宫心里高兴,况且,这些是大长公主给的赏赐。”
许湄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茶:“真羡慕妹妹的好家世,又得皇上这般宠爱,这风头宫里还有谁盖得过去?”
郭贵人垂下的头突然抬起,像是总算找准了机会说那么一嘴。她倒像是一只快要渴死的鱼得了些水似的,一下子就活了起来,抬起手来拨了拨鬓边的绢花,掩口而笑。
“旁人说这话也就罢了,淑妃娘娘这样说,如嫔妾这样的,连站着的地儿也没有了呀。”
绾妍看了郭贵人谄媚的嘴脸一眼,心中更生出几分嫌恶,话里有话:“是啊,贵人不说本宫便快要忘了,妃位之下一共就三位贵人,再往下头走好像也没有人了。”
许湄扬起唇角,搭上绾妍的手:“这话不错,咱们也该进言让皇上早日大选。”
绾妍的心狠狠一跳,整个人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下意识地将手从许湄一双柔荑中滑出来。
“皇后娘娘还撑着呢,吴二小姐都入宫了,谁知道皇后娘娘还能撑多久?说句大不敬的话,国丧期间不可大选,后宫空虚,是咱们两位掌事的不贤德。”
许湄看着绾妍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又带着几分挑衅意味地道:“莫说别的,就说那位吴二小姐,名分应该早早定下。”
不远处的郭贵人听着这话,上下牙齿触碰了一下,偷偷打了一个寒噤。她两只手的指节紧紧交缠在一起,像是想留住什么尚在手里却逐渐失去的东西似的。
正月的天儿还是很冷,外头的风雪活活将人耳朵冻掉了,可这翊坤宫正殿里是没有寒冷二字的,这儿永远是充斥着象征富贵的暖香。
绾妍瞟了郭贵人一眼,像是从土里突然开出一朵花,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落寞。
“依本宫看,还不如如今就跟皇上说,若等到皇后娘娘免不了多几分对吴家的照拂,位分更高一些。”
郭贵人涩涩地说:“娘娘这话说的是。听说那吴二小姐也不是”
许湄眉眼弯弯:“你瞧,连郭贵人也这样说。”
绾妍默默点了点头。
云窈进来行了个礼,说:“娘娘,小皇子已经送去了撷芳殿。”
绾妍怅然若失地呼出一口气,母子相处的三日过得真快,一转眼,温姐姐的孩子就送去了撷芳殿。
仿佛那孩子不是温姐姐的孩子,只是皇上一个人的孩子,那不属于温姐姐。
皇家的规矩有时不近人情得近乎残忍,绾妍想到自己以后或许也会有孩子,也会这样一生下来就送去撷芳殿。
祖宗家法像一把钢剑,拼命地斩断原本相连的母与子,留下一大一小的两个躯壳,然后在小的壳中灌进去德行学识,成为能臣,或者成为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