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没有妈妈,但她有一位爱她如命的爸爸,弥补了所有的缺憾。
林瀚文没再多问,倒是冯陈燃起了倾诉的欲望。
她稍稍调低椅背以舒服的姿势靠在上面,“我爸爸很爱我妈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林瀚文侧目,冯陈隐在半明半灭的光亮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爸是个厨师,没什么文化,巷子里的人都说他好福气娶到陈老师。”
“每次我爸听到这种话就笑的特别开心,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好福气的人。”
“以前我年纪小不懂那么多,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和爸妈一起去游乐园,我只能和爸爸两个人,现在想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记得有一次陈老师特别生气,因为我没考好,她拿着一个竹板敲我的手,我爸回家看到把我抱在怀里面不撒手,你知道陈老师竟然拿着竹板就往我爸身上敲,一下一下我听得清清楚楚。后来我爸专门来安慰我,说她是为了我好,不要记恨她。”
提起过去的一切,心情总是很沉重,眼睛酸酸的,冯陈掐住自己的虎口告诉自己不许哭。
“后来他们离婚,我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喜忧参半,不用担心陈老师会突然发脾气,不用害怕自己什么时候会挨打。”
“之后爸爸就带我去了D市,他也没再提起过那个人,对了,我还有个妹妹,不过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爸爸没有再结婚,每天在我面前都是笑嘻嘻的,我以为他把陈老师忘记了,忘了其实也挺好。”
林瀚文一眼不眨的盯着冯陈,明明说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却仿佛置身其外,像说书人一样慢慢的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如果不是话语间的语无伦次暴露了冯陈的心情,大概任谁都会以为这个女生有些冷血。
说到一半冯陈便停了下来,脑中不断的回想着遥远的从前,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那你知道你妈妈现在在哪里吗?有没有想过找她,还有你妹妹?”林瀚文双手握紧方向盘,眼里的毫不掩饰的怜惜。
“爸爸走了以后我就来到A市,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我找过但是没有找到。”
茫茫人海中寻找曾经的亲人犹如大海捞针,岁月的长河把所有的痕迹掩盖,我们闭着眼睛不断摸索,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摸不着。
“我不知道能帮你做点什么,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跟我说。”林瀚文伸出右手想抚上冯陈的脸颊,手掌停在半空中最后落在冯陈的头顶。
冯陈笑笑,“谢谢师兄,有需要我会和你说的。”
最后两人默契的没再提刚才的话题,时间稍晚,北苑新开的网红餐厅没有去成。
冯陈提议在附近找家餐厅随便吃点就可以了,林瀚文自是没有拒绝。
晚上冯陈回到分公司的宿舍,同舍的吴莫不在,冯陈简单的冲了个澡在床上躺下。
宿舍是两室一厅的格局,精装修,空气中还弥漫着木质家具的尘屑味道。
空调外机隔着墙发出浅浅的嗡鸣,窗户关的严实也没有挡住声音的传播。
冯陈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破旧的手机,她把手机握在手里,按着开机键等了一会儿。
屏幕的碎裂无声的告知着别人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开机铃声响起,因为手机受到损坏铃声像蒙上了厚厚的布,铃声不复清脆相反沉闷的厉害。
老式的手机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软件,只保存着基本的拨打电话和发送信息功能。
手指在按键上迟迟不动,屏幕的裂缝扎在手上有些刺痛,冯陈像是没有感受到痛苦,把手机紧紧地握着,用尽所有的力气。
终于鼓起了勇气,手指按了上键选择短信,草稿箱里保存着一条没有发送的信息,接收人是宝贝女儿。
里面的信息冯陈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上面的内容已经牢牢的刻在她的心里。
只有一句话,短短的几个字却饱含了一个父亲对女儿所有的挂念。‘冯冯,要好好照顾自己。’
冯陈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在手术室外等待的绝望,她靠着墙边,诚心的祈祷上苍保佑。
或许是这番孝心打动了上苍,漫长的手术最终得到令人欢喜的结局。
手术的落幕并不是这场事故的终结,它是噩梦的开始,转到ICU的冯父始终昏迷不醒。
每天半小时的探视时间,冯陈穿着无菌服守在一边,跟爸爸不停地说着话,想把他唤醒。
昏迷的第五天,冯父有了意识,嘴里一直念叨两个字,起初冯陈以为冯父说的是‘冯冯’。
凑到耳边仔细听才发现不是,爸爸心心念念的人不是冯冯,是‘芳芳’。
冯陈的妈妈本名陈芳,小名芳芳。
而后来拿到冯父的遗物时,那个充满裂缝的手机除了留给冯陈九字短信,在出完车祸还有微薄意识的冯父,给一个号码拨了许多次电话。
冯陈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是小时候冰冷的声音提示自己为空号的陈芳的号码。
那时候冯陈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爸爸对那个人的只字不提不是遗忘,而是把她刻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直至死亡,也没有把那个人从他心上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