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愣了一愣,心想哪有开饭堂的人问进门的客往哪里去的,嘴上却嗫嚅着说不顺溜话:
“往、往哪里……我,我吃、吃……”
伙计把手往外一伸,一弯腰,恭敬地把他往外揽:
“爷,今日翠祥楼做不得您的生意,客满了,有劳改日。”
大少不傻,明明眼一扫就看到楼下近过道边就空着一溜儿的座位,虽然那是他平日里绝不会坐的位置,可也知道这“客满”是无妄的推诿。
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敷衍,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身后闪过一群人,那拦他的伙计转脸就迎上去了,把他空在那里。
他抬眼见,正是薛家的二少带着他那几个兄弟。
薛二少是白家生意上的伙伴,在本地不过就是个商家,挨不到武林的边儿。但二少好武,对白家甚是仰慕,平常二少若是能邀他出来一次,可是奉承得紧呢。
大少倒是不讨厌这个人,只是管家教他说不要太给薛家人脸,所以总是冷着。
今天碰上,忽的想缩起来。
见薛二少大步徜徉往楼上去,当是没看见也没认出他来,大少正庆幸着要躲了去,偏薛二少身边个人认出他来,追上二少咬着耳朵说了几句。
薛二少已上了楼梯,这才停住,回身看向大少,正打了一个对眼,惊得大少一下定在那里,不知是该招呼还是转身逃走。
只见二少又扯过翠祥楼的伙计嘀咕了几句,二人俱瞥向他这里,然后二少微微一乐,哼哼冷笑两声,当作无事续上楼去了。
时下正是饭点,后面又进了人来,伙计迎上去招呼,大少僵在人流交错中,再无人瞥他一眼,所谓旁若无人,却是指当没他这么个人堵路。
大少何曾经历过这般的冷笑和白眼。
知道、见过、明白,只不过那以往都是自己的人给路人甲乙丙的,今天才知道被人白眼是什么滋味。
明明是一锅冰水泼将下来,却仿佛一锅滚油,只觉得脸皮也烧得焦了,浑身贴了一囫囵的汗又是冰瘆瘆的。
大少愣了半响才掩了面,踉跄着脚步逃到大街上。
二楼上传来呼哨声,抬眼看天一片白晃晃,看不清坐在那二楼的窗边是何许人,恍惚间跟自家那群跟班没个两样,中间围得却不是自己。
一个果壳咕噜噜滚到自己脚边,听得旁边行人吆喝:
“楼上哪个没德的往下丢,砸到你爹了!”
他们在拿瓜子果壳往自己这里丢来。
明白过来的大少这才受了惊似的,拔开腿逃之夭夭,仿佛他们要丢下些狠毒的暗器来。
大少想不出这歇歇脚不过半晌的功夫,整个儿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以往都是他用眼白看人,今个儿是遭别人白眼。
他游魂似的荡在常走的街市里,遇到南宫派的弟子,这些个人平日里笑容可掬嘘寒问暖围着他转的,全撇了头当他真是个魂儿飘在那里。
一时间他也糊涂了,难道说他不是整个人出了南宫派,却只是个幽灵不成。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人的失败。
思前想后,遇上这种事连个投靠的人都没有。
他哪里有知心的朋友!
以往每每没了主意,都是管家在旁边出谋划策;而同伴玩的,无一不跟南宫派有关。以往亲的,怕自己单方面觉得亲,却像薛家二少一样脸色;那往日里疏的,平日里必受着他气,或就是瞧不起他的,此时不是更要踩上他两脚。
大少越想越觉得淋漓剔透,只觉脚下无根,晃晃着出了城门。
身背后日头落下来,那城投下一大片影子在他身上,他回过头看城门,仿佛看见他爹,高坐在那儿,一手掌握着他的存与否。
若是大少再机灵点儿或者没那么怯懦,也许就明白这时候该回去。可这一天下来,他受惊过重,惊慌失措,竟没想到这层,只觉得这满世界都是要消灭掉他的不可抗力,他如此弱小,只想到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