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比韩爷面子级别更大的金主。”李醒不用老钱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积分制啊,李醒心想,可以可以,数据量化每个江湖中人的价值,评定级别,把控交易权限——本来不过是简单的人情世故,江湖中人心中的一个个小账本,名利场上的平常道理,但把这种事情搞成生意,直接做利益交换中介,第三方服务,交易双方级别越高,高推庄的影响力和势力也就越大……
超前,真TMD超前。
不过李醒脑筋转得飞快,任何大生意都是从第一笔小交易开始的,他是不知道高推庄是如何起步做成它的第一笔交易的,但这个想法给了他无限的灵感,也许可以帮他解决一笔最大的外债。
罗锅是世上理想债主的典范。
每次上门来讨债都做好万全准备。
但见他一手托酒坛,一手拎猪腿,跨步进客栈。
老钱早过去勾肩搭背了,想接手酒坛猪腿,却未得逞,罗锅已学了乖,死不撒手,只等正主李醒过来,才肯放下讨债的饵儿。
以往他来讨债,都是老钱往前迎,李醒顺风就溜。
不过这次是李老板张口约他来,果不然,与以往大不同,李醒落落大方地迎上来,二人熟不拘礼,大咧咧坐下,李醒先问一句:
“这酒,是不要钱的?”
罗锅也不恼,“最近生意不错,得喝一口。”
“生意兴隆。”
“兴隆兴隆。
老钱以前就怕这爷俩喝到一起来。老钱和李醒别的地方不同心,赖帐,是拧成麻花一条心的。但以前的李醒,有个毛病,毕竟年轻脸嫩,前头还行,能厚着脸皮抗一阵,一喝多了就不行了。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李醒平常不掉文,只会掉这句。一听得这句,老钱心脏就抽搐。
这时候别人再说上点可怜话,有多少钱他也都掏出来了。
不过今天不同,今天老钱是跟老板串好了词的。今日被委以重任,老钱觉得成不成就凭自己一张嘴了。
罗锅见老钱还做作,一把也拽了坐下:
“你这奸猾溜嘴的,站着干嘛,什么时候你跟你家主子见外了。”
“来来来,摆个龙门给罗锅下酒。咱家江湖现在又有啥消息了?”
“能有啥新鲜事?”老钱先灌下一碗黄汤,“现今这世道,好啊,太平江湖,有钱的挣钱,有势的造势,反正没咱穷兄弟的兴旺。”
要说鲁罗锅老实本分,在这镇上住了也有二三十年,酿酒为生,童叟无欺,若不算软赊硬欠,生意做得不错。
可惜他生就了个毛病,有个嗜好。
一般人但凡有个嗜好,最终多半落得个玩物丧志的下场。
罗锅爱的东西不是什么“玩物”,却是个比“玩物”还惹祸的东西,因为这天生就是个惹是生非的。
罗锅爱的,是,江湖。
就像男人恋着一个永远追不到的女人一样,罗锅迷恋着“江湖”两个字。
只要是跟江湖两字沾边的人,不管是地痞流氓,落草盲流,他都爱搭讪一下。
什么人跟三教九流熟,不过是做四种营生的,吃喝嫖赌——酒,本来就是个容易惹祸的事,也容易招引这些惹事的人。
为这爱好,罗锅的老婆跟他闹过多少次,把家砸了多少次,才终于把罗锅这毛病治住了些。
他懂得不能把贼人往家里带,可还是免不了、忍不住结交些如江湖客栈这等平常级别的匪类,经常掏摸些他的好酒,欠上大把的酒钱从来不结什么的。
对于这点,罗锅有点矛盾:做生意谁也不想有出没入,家中更有母老虎天天耳边聒噪,但罗锅打心眼里乐得找个讨帐的机会出来走走,到这个纯正江湖破客栈里坐上一坐,不以讨帐为目的,而以过程为享受。
若非如此,江湖客栈也成不了罗锅现下最大的债头儿。
他来讨的,一个是债,一个是讨债的“下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