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卖吧,留下明年麦熟之前的口粮,剩下的都卖了吧,也省着占地了。”大鹅果断地下了决定。
“也别卖得那么干净,除了口粮再剩下点吧,我想明年开春养两头小猪呢,给猪留点做饲料吧。”大力补充说。
“好,这没问题,过两天我就去联系收购粮食的,问问哪家给的价大!”老魏乐颠颠地说,老魏如此积极兴奋在于在他的主导下家里达成了一项重大的决策,这让他多少获得了一些存在感和价值感。
果然粮食很快就出手了,拿到钱第一个高兴的不是大力,他总觉得用一样东西换来另一样东西并不值得兴奋,在大力眼中最值得骄傲的是从无变为有。比如种地,在空空的土地上生产出一茬又一茬的庄稼,这才是证明人生意义和价值的事情。而不同事物之间的相互交换并不能产生什么新东西,也就不能创造什么新价值。
虽说粮食多了吃不了是个问题,但看到它们在眼前也是一种幸福,因为这是他劳动汗水的结晶,是他创造的果实,是他的骄傲。而换来的一沓钱在他面前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可以拿去消费。而消费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享乐、意味着化为虚无。这是大力不能接受的,他宁可忍受充实的清贫,也不愿体验飘渺的享受。
粮食换到钱后最高兴的是老魏,对他来说,钱是标杆,哪种东西好哪种东西就更值钱,谁有的钱多谁就更成功。钱是普适的,想要什么都可以用钱去换,谁有的钱越多谁就越自由。自由是什么?自由就是不用顶着风吹日晒硬着头皮干自己不想干的活儿,自由就是不用每次遇到事都挖空心思愁眉苦脸地算计半天,只要有钱一切问题都好解决。
大力和父亲在价值的认识上显然不同,大力更看重生产创造,老魏则更需要交换实现。
老三已经慢慢习惯了大学的生活,他住的宿舍一共四个人,很巧的是这四个人分别来自四个不同的家庭。住在老三上铺的是个文质彬彬,******的同学,大家都叫他外号“黑框”。这位同学身材修长,喜欢打篮球,父亲是省城某机关的干部,对他从小要求很严,所以这位“黑框”同学一直坚持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和读书的习惯。在课堂上也总是善于发言和提问,喜欢和别人探讨学术和交流读书心得。
另一个同学来自城市工人家庭,非常积极上进,班级或学校里有什么活动都踊跃参与,大家都称他“积极分子”,他参加这些活动并不是因为有多大的兴趣,而是因为这些活动可以提高他在老师和同学中的关注度,对日后评优和入党都会有很大帮助。这位同学有意识和有计划地为自己的大学生活制定好了各种目标,包括感情恋爱也是在计划中的。所以除了睡觉时间一般情况下很少能见到他,他一定是活跃在他计划的日程表上。
第三位同学家里是做生意的,改革开放后没多久就做起了服装生意,从南方购进服装后运到北方来卖,这一倒腾价格翻了好几倍,几年下来积累了不少财富。家庭的富裕让这位同学生活上比较奢侈,出手阔绰,和同学在一起吃饭时总喜欢主动买单,为此同学们都很喜欢和他来往,并奉承他为“款爷”。这位同学能考上大学完全出乎他家里的意料,获得意外之喜的家人没给他规定任何大学里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只希望他能顺利拿到毕业证就行,因此这位“款爷”在大学里过得是相当滋润。
比起以上几位同学来,老三是最普通最寒酸的了,他既没有来自家庭的经济支持,也没有来自家长的人生规划指导,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琢磨,自己努力。他不能用金钱联络人心,他也没有优越的家庭背景吸引别人的主动靠近,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勤劳热情,他义务打扫宿舍卫生,为缺课的同学主动记课堂笔记,为班级活动鞍前马后。尽管这样,老三仍然感受不到大家对他的认可。
一天的政治经济学课上老师给老三他们讲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按照劳动是价值的创造者这一说法,应该是谁付出的劳动多,谁创造的价值就多。作为农民出身的老三,深刻体会过农业劳动的艰辛,但农民却是最贫困的群体,他不明白农民劳动创造的价值都去了哪里?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是被资本家剥削了,那农民创造的剩余价值是被谁拿走了呢?老三就这个问题曾和宿舍里的几个人讨论过。
那位“黑框”同学以他博览群书的姿态说:“按照现代西方经济学的观点说,创造价值的不只是劳动,还有其他生产要素,比如土地、资本和技术等,价值则按照这些要素的重要程度在它们之间进行分配,这就是为什么劳动者、资本家、土地所有者和技术所有人都要参与利润的分配。在以后的生产过程中可能劳动的重要性越来越低,而其他要素则变得越来越重要,这样仅仅出卖劳力的人能获得的就会越来越少。”
那位“款爷”也有自己的观点:“老师不是说了吗,价值创造和价值实现是一个链条,这一个链条上有生产、交换和消费等环节,生产劳动创造价值,但要通过交换和消费才能实现其价值,就像你家种庄稼是在创造价值,可是你们并没有拿庄稼去和其他人进行有效交换,所以价值就得不到充分实现;你看我家转卖服装,这其实就是交换流通,能让之前生产出来的价值在我们手上得以实现。哪个环节对价值实现的作用大,哪个环节就会获得更多的价值。”
老三觉得舍友们说得似乎都有些道理,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勤奋的广大农民过得这么艰辛,他想原因应该不止这些,但他一时也想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