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你去雇顶轿子来,今夜不必回来了,明日在朱阳关外等候。”秦艽看了看气息微弱的陆裴明,回头对防风说道。
防风答应一声,自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为躲避追兵不留下踪迹,狄荣与防风交替将陆裴明负在背上,沿着连绵的山脉,专拣那车不能走马不能行的崎岖小路往西南而去。
此刻已入了夜,几人点了火围坐在背阴处一个小山洞里。
眼前就是朱阳关,再往前就是毛凤漳,这里原是丹州凤乡,此处土地松软地势低洼河水支流繁多,本是个连年丰收的富贵之乡。然而,从崇元皇帝继位起,境内河流却不知为何日渐干涸,直至方圆二十里再无水源,因此百姓私底下偷偷称这片荒地做毛凤漳。
朝廷听说此事后,皇帝亲自祭天为百姓祈福,却也没见河流复水,照旧是旱时无水可浇,赶上连日暴雨如注又积聚洼地无处引流,久而久之百姓纷纷迁徙别处,明明是中原地带,却出现了三里一商五里一铺的奇观。
“咳咳”薛玉儿背过身以手帕掩口,轻咳了起来。
“你身子本就弱,这夜深露重,靠在我怀中兴许暖和一些。”狄荣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薛玉儿身上。心中暗暗懊悔当日离家时只顾轻装简从,若将那貂皮褥子带在身上,此刻给玉儿围着,必是暖暖和和的。
薛玉儿见狄荣只穿一件单衣生怕丈夫着凉,言语不成便拿手去挡他,情急之下咳的更厉害了些。
“这一路奔波确实劳苦,待到了蜀州,自会有岐黄谷的人来接应我们,到时候哥哥可一同进谷,也好为嫂夫人仔细调理身子。”
狄荣点头称是,将衣裳裹在薛玉儿身上随即囫囵搂在怀中。秦艽翻出银针,在薛玉儿双臂列缺穴,双手合谷穴,颈前天突穴各扎了一针。
薛玉儿这病一半是因着自小体弱易感风寒,一半是因着在山中奔波多日不得休息,便是华佗在世无草无药也难治得痊愈。
火光摇曳映的薛玉儿俏脸通红,缓了口气,柔声道:“你把那衣裳穿上,只解开腰带,这样我二人都能御寒,岂不好?”
狄荣无法,只得小心避开银针,重又将衣裳取下披在自己身上,只把两襟包着玉儿,煨着火堆取暖。
所谓早春二月,阳春三月,暮春四月。
如今已是三月下旬,并不十分寒冷,只不过山中湿气重了些,狄荣有内功护体,穿单衣于他而言并无甚大碍,可薛玉儿到底爱夫心切,不忍见他有一丝一毫损伤,故而有此争执。
秦艽看在眼里,只觉得夫妻二人恩爱异常,笑了笑起身转出了山洞。
今夜许是阴云笼罩,月色浅淡,寥寥可数的星辰零落四方。
秦艽信步闲逛走到了一处石岩上,往前已是无路,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坐在石岩上任山风吹打。
他记得七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月亮不弯不圆,星辰不明不暗,一个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毫不起眼的夜晚,唯一不同的是,从那天起他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再没有人问他今日想吃什么,过年的衣裳想绣一只小老虎还是小花猫,再没有人将他冰冷的小手搓热捂在怀中,捏一捏他染了风雪的脸颊。
料峭山风吹的秦艽一个激灵,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眉心,抬头再看一眼朦胧的月色,他拢了拢衣襟正欲转身,一瞥之下却看到就在石岩正下方,有一片茂盛的桃林,风一吹就有万朵桃花飘然而下。